“哈哈,哈哈~~”眼見霍瀧星懵逼,黎師兄笑個不停,說實話,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放肆開心地笑過了。
“我的黎大師兄,你能別尋我開心了么?”
黎師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依舊語氣肯定:“我真沒騙你,這兒就是罹難山!只不過山已經被完全挖掉罷了。”
什么?整座山都被挖完了,這么暴力的么!
在黎師兄接下來的講述中,霍瀧星才算了解了整個罹難山礦場的歷史發展。
五百余年前,霍瀧星眼前的大坑之上,確實聳立著一座近千米的巍峨高山。然而當琉璃劍派的前輩們在這山中發現了可以用來煉器的礦藏時,它的命運便已經注定。
修仙人士手段層出不窮,區區罹難山又怎能抵擋得住?不過短短百年光陰,這座千米高山便徹底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
按理說這山都挖沒了,礦場也就該撤掉。但或許是老天保佑琉璃劍派,鐵了心要讓其發財,這大地之下,居然還有深埋的礦藏!并且這種被冠以門派名字的礦石擁有諸多優良特點,比如堅固,比如耐高溫,又比如顏色靚麗適合耍帥……
于是宗門再次加大人力、物力投入,開始向下挖掘。隨后近四百年過去,便形成了現在這樣的巨大深坑,原本的罹難山礦場名字沒改,但也成為了人們私底下默認稱呼的罹難山礦坑。
總之借著這礦石,琉璃劍派發了一大筆橫財,宗門也從原本的純粹煉器門派轉型,開始進行多方面全面發展,勢頭是越來越好。
兩人邊說邊走,很快就來到了巨大礦坑的邊緣。霍瀧星扶著欄桿往下望去,只見深不可測的無盡黑暗,那種仿佛自己置身于高空的失重感和恐慌感,嚇得他連忙后退了半步。
“小心點,這要是掉下去可基本沒的救了。”黎師兄拍著霍瀧星的肩膀,順便拉著他遠離坑洞邊緣:“這些欄桿可不靠譜。”
“多謝師兄,師弟第一次見到這種……讓師兄笑話了。”
擺擺手,搖搖頭,咱黎大少顯然不會笑話:“我第一次看和你表現差不多,而且別說以前了,就是現在我都不怎么敢直視這巨坑,總覺得底下仿佛住著一個吃人的惡魔,總感覺這深坑是他正凝視我的眼睛。”
“黎師兄,這礦坑有多深啊?我瞧著怕不是有上千米了吧。”霍瀧星仍然心有余悸,但好奇心也越發加重。
“千米?何止千米,我記得上次問就說有八千米了!走,我帶你去找專業人士問問。”黎師兄帶著霍瀧星沿著礦坑邊緣前行,很快就走到了一個升降平臺的位置。
走到近處,霍瀧星才發現這升降平臺相當大,恐怕站個數百人都不顯得擁擠。巨大復雜且花樣繁多的齒輪轉動不停,牽引著繩索鐵鏈支撐著平臺周圍各式各樣器具。
“罹難山礦坑直徑近上千米,外圍長度三千米,每隔一百米便設一工作平臺,共計三十處。黎、路、肖三家每家管理十處,每一處輻射周邊百米距離。配備工作人員三百,其中礦長一人,礦佐三人,礦監二十人,機關維護士五人,余者由力夫、馬夫、伙夫、書記等構成。”
黎師兄正給霍瀧星介紹著礦坑基本情況,這處平臺的礦長很快取得消息前來拜見:“大少爺好。”
“是挺好的,李礦長消息挺靈通嘛,我才剛到就被你發現了。這位是我師弟,姓霍。”
“霍少爺好。”這位李礦長應該和黎師兄挺熟絡,先是和霍瀧星互相打了個招呼,才又接上回話:“剛才上面吩咐我們派人去領新來的礦工,我就知道是大少爺您來了,這不想到您會來視察,一早就安排眼尖的注意了。”
“怎么,還有啥見不得人的事兒怕被我發現了不成?”
“哪能啊,大少爺你可別冤枉我,小人還想在這礦長職位上多干幾年呢!”
霍瀧星已經聽出來了。這位李礦長應該是黎師兄家族的人,或許是外姓女婿,又或許是家臣。
黎師兄和李礦長聊得很嗨,突然想起霍瀧星被他給忽略忘在一邊了。“對了老李,現在礦坑挖到多深了?”
“礦坑之下三米記一層,聽‘下面’人報告,我這5號臺已經挖到3122層,算起來九千三百六十六米。聽說最厲害的是路家那邊的17號臺,都挖到3200層了!”
聽到確切的數據,霍瀧星還是有些咋舌。心想難怪剛才往下看的時候感覺害怕,這可是近萬米的超級深坑!
得到詳細數據的霍瀧星,又跟隨著黎師兄和李礦長繼續參觀,只見整個平臺高度‘機關化’、效率化、程序化,所有人員都顯得訓練有素,是一個相當厲害的團隊。
參觀途中,忽見遠處人頭攢動,聲響喧鬧,原來是之前押送的難民礦工們經分配到了這里。
“所有人排好隊,不要擠!”
“一個一個上前,拿到吃的就站到平臺上去,上去之后不準喧嘩,更不準打鬧和隨意走動!”
原本日常只有三百員工的平臺突然又涌入四五百人,自然有那么一絲絲混亂,不過很快便在李礦長的協調安排下恢復。
只見這些難民在5號平臺每人領上兩個雜糧餅子,然后便茫然地踏上了升降梯,隨著工作人員的操作緩緩下降,消失在深坑之中。
“他們都不需要培訓的么?而且我也沒見發工具啊,他們怎么采礦,不可能直接上手吧?”霍瀧星看完整個過程,忍不住發出疑問。
這些難民來自四面八方,估計沒幾個人有礦工經驗。之前見平臺各項工作嚴謹精密,卻不曾想在采礦源頭的工人上如此馬虎。
“霍少爺不用擔心,‘下面人’會教育好他們的。至于工具,下面都有,并不會缺少的。”李礦長知道霍瀧星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雛,而黎大少帶過來的目的,就是讓自己當解說。
“這人的損耗率比工具還快,當然不缺!”黎師兄在一旁‘大聲’嘀咕了一句,也不知具體用意是什么。
“那他們多久上來一次,我看了半天,上上下下的也只有礦物,沒見工人啊,這太陽都落山了,也該休息了吧。”
“呃……”被霍瀧星這么一問,李礦長尷尬一笑:“他們不會上來的,下了礦坑,那便是一輩子。”
罹難山礦坑,遠非霍瀧星見到的那么簡單。在黎師兄授意下,李礦長開始為其詳細介紹整個礦場,坑上坑下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坑上是人間,坑下為地獄!
起初坑洞挖掘不深時,礦工們還住在這地面上,和宗門管事們一起生活,算是半工半奴。
可隨著時間推移,開采日深,這礦工每天上上下下,一次最少就是一個時辰且時間還在不斷增加;這樣下去不僅會影響工作,耽擱開采效率,還會加速機關磨損老化。
于是宗門高層決定,在機關平臺上設立陣法,限制人員進出,拆除地面上所有礦工宿舍,將他們通通投入礦坑之下,一生不允許上來。
至此,礦工徹底變為礦奴,機關平臺成了他們走向黃泉的‘渡船’。可這機關平臺同時也是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因為礦奴下坑后,一切吃穿用度都靠機關平臺運輸——無礦則無食!
礦奴下坑計劃施行后,其為求生存,一改往常鞭撻之下都戒不掉的疲態,挖礦效率大漲。這個階段,每隔一段時間,宗門還會派人下坑了解各項情況,可隨著時間推移,除了安裝運輸軌道的技術人員,再也無人愿意乘坐漫長的升降平臺下去查看了。
慢慢的,坑上與坑下開始隔絕起來。坑上的宗門管事們只關注有無礦石出產;至于坑下人怎么開采,怎么組織,一概不過問。
坑下的難民逐漸連奴隸身份都保不住,徹底淪為了無盡深坑中的工具和‘怪物’。
就這樣發展到兩年前,當宗門培養出一批合格的軌道建設奴隸,并將他們也投放進坑底后,坑上便再無一人見過坑底的情況。
萬米相隔的上下兩地幾乎沒有了消息傳遞途徑,唯一可以用來交流的方式便只剩下一塊每座平臺單獨配備的溝通令牌。而這令牌也相當簡陋,坑下只能傳遞‘要人’、‘要工具’、‘要軌道材料’這些簡單信息,坑上也只需恢復‘可’或‘等’。
聽完李礦長的描述,霍瀧星感覺整個人都毛骨悚然,他簡直不敢去想象此刻的礦坑底下已經成為了何等恐怖的人間煉獄。
“這也太畸形了吧!你們難道不怕底下出亂子么?”
“能出什么亂子?就算出了亂子又能影響到這萬米之遙的礦上么?霍師弟難道覺得一幫凡人可以突破修士的陣法禁制,隨著軌道平臺返回地面么?”這一次李礦長沒有說話,反而是黎師兄搶先回答了。
“好了,這天已經不早了,霍師弟我們先去給你找個落腳的地方。”黎師兄似乎不愿意在這個話題上多說,拉著霍瀧星便要遠離坑洞,往外圍樓閣住宿的地方去。
說實話,這位黎師兄自從進了罹難山礦坑,整個人都有些怪異。原本兩人在路上雖有交好,但關系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親密,又是幫他打點肖管事,又是熱心帶他參觀,給他介紹情況,現在還要去尋住處。
難不成真是為了結交他,謀求他背后那位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劉長老?
或許是發現霍瀧星心中有疑惑,黎師兄放慢了前行的腳步,似乎發出了一聲哀嘆,隨后淡然說道:“霍師弟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聽說這坑下之事,也與你有同樣的想法。‘如此畸形的模式,宗門難道就不怕么?’”
“怕?當然不怕!凡人如螻蟻,性命任取之。”
黎師兄說著如此決絕狠辣的話語,臉上卻帶著詭異自嘲的笑容。
霍瀧星有點開始明白了,這位黎師兄有著超乎一般修士的憐憫之心,可他的家族是既得利益者,他也是!從小到大,雖未親手殺死一位凡人,但他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沾滿了鮮血。
知道真相后的他曾想過變革,但實力低微且并非絕世天驕的他沒有變革的實力和資本;只能將這種煎熬埋藏在心里,最后無奈隨波逐流。
他對霍瀧星友善,或許也是憐憫其孤兒、雜役出身,又或許是因為他和曾經的自己有相似的言語及想法;而他帶著霍瀧星來了解罹難山礦坑秘密,說不定也是一種自我發泄。
憐憫他人,是強者才能擁有的美德。無論是黎師兄還是霍瀧星,他們都不還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