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叔，我說你干嘛非拉我來這里？”賀曉波看著這安靜到發聲都覺得罪過的圖書館，躡著腳地板依舊吱呀作響，“咱不是說好，今天去打籃球？”
陳子楓倒是不著急，在古代文學架子前隨手拿起一本，“我們昨天是說好了，但說好的是，你先陪我借書，我再陪你打籃球。”書再次放回原地。
賀曉波跟在他后頭，“就你這性子，說不準哪天地震了，還在家里看書。說你愛學習吧，你還就偏不愛看教科書了，非要看這種哲學歷史，你該不是畢業以后要出家了吧？”
“怎么了，周老板不也常說，多看課外書對學習有益。”
“你腦子壞了，周老板的話你也要引用。”賀曉波順手拿起一本，朝著他指道，“還真有時間簡史，誒誒誒，楓叔，你聽過那笑話沒，你有時間，簡史嗎？”
“什么啊？”
“就是——你有時間撿屎啊！”賀曉波自個兒沒忍住偷笑起來，陳子楓默然將他手里的書翻看幾頁。
“這本看起來還不錯。”
“不是吧，老兄，你來真的？”
“你也別閑著，我剛剛看見了這個。”他丟了一本給賀曉波，“你不是要藝考？”
“這，這是還行哦。”賀曉波看了幾眼，隨后又看向他，是仔仔細細看得他發毛。
“賀曉波，你腦子不對啊？”
“仔細想想呢，他們叫你楓叔不是沒有理由的，你這人，真的太無趣。”賀曉波打了一個哈欠，“啊~你趕緊選，別待會場地被別的學校的搶完了。”
“我哪里無趣了？”陳子楓抖了抖肩，“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你看，可怕的就是，你根本沒認識到這點。”賀曉波看向他搖頭就是一嘆，“也就我，還能忍受你，我的高中生活啊……”
“去你的。”
余光中，陳子楓看見了一個身影，那跑動的姿態十分眼熟。圖書館二樓是自習室，除了帶著孩子來的，大多都是學生，仔細看，剛剛那女孩正和對面那一男一女招手。
賀曉波在一片人群中探了一圈，“你看什么，認識的？”
“不是，好像是隔壁班的那個。”
“啊？”賀曉波眼睛發亮，“四班的？該不董純純也在這兒吧，在哪兒在哪兒？”
楓叔探出大半個腦袋，“左邊靠窗那里，被擋住了。”
“啊，我怎么沒看見。”
陳子楓無奈指了指，“是那邊的那扇窗。”
“哦。”賀曉波好似恍然大悟般，卻在視線交匯的那刻失望，“這——不是董純純啊，不過這個，這個很眼熟哦。”
“之前，你實驗室見過。”
“哦哦，想起來了，董純純身邊那個，估計是來自習的吧。”賀曉波緊接著看他，“既然不是董純純，你借好書，咱們趕緊撤，說不定還能碰上八班的打下半場!”
“你自己去吧，我要留下來自習。”
“自習？”賀曉波嘖嘴，“老兄，咱今天出來可是連書包都沒帶，你要自習什么？”
“提高個人修養。”陳子楓搖晃了下他手里的那本時間簡史，“走！”
“不了吧。”賀曉波絕望的眼神好似要和圖書館那淡黃色的燈光混合在一塊。
……
“好在他今天來得早，給我們占了座。”井繁花壓低聲音，可目光里竟是溫柔，“我去給你們買水，你們想喝什么？”
戴宇從包里拿出書，稍稍推進了眼鏡，“脈動吧。”
“小五你呢？”
她手上動作一停，“謝了，我自己帶了水。”好不容易從母老虎的手里逃脫，本想著今天和繁花好好聊聊的，可誰料得到，這個戴宇今天也來了。
他倆就斜對面坐著，各自看著自己的作業，氣氛安靜中略顯尷尬。想來，他也應該沒有忘記上回秋游的事情。
戴宇按著筆，因為實在太安靜，按的每一下都好似揪著旁人的心，他還是沒忍住開口問，“聽繁花說，你是省立的？”
因為他根本沒有壓低聲音，旁邊桌的人微微抬了抬頭。
夏小五只能默然點頭，很想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畢竟確實不熟。
戴宇又按了下筆，眼神中像是已經打量了她好幾次，“那，你會做這道題嗎？”
“啊？”夏小五眼睛微眨，戴宇確實十分自信地看著她，“我試試看吧。”
夏小五本以為那幾行字的題干肯定不會是什么難題，想著好好打擊一番戴宇的，可誰料到十分鐘過后，這道題依舊沒有頭緒，像是進了個死胡同。
她的倔強消磨盡，還是選擇松開了筆，“對不起，我不大會，你要不查一下參考答案？”
戴宇眼神一瞥，“就是道高考題，你們省立的不是都很厲害嗎，這都做不出？”
她笑容逐漸凝滯，什么人非得做得出高考數學題。這人，沒什么好心思在。
戴宇放下筆，推了推他的眼鏡，一副得意將草稿本丟了過來，“那，給你看，我就花了十分鐘，解出來了。”
“你自己能做出來，問我干嘛？”這家伙是故意找茬。
“我就想知道，你們省立的有多厲害，看來我要在省立的話，也能排上個前幾。你說是不是？”她發誓在戴宇臉上看到了嗤笑，這家伙果真一點令人覺得可愛的地方也沒有。
夏小五壓低聲音說道，“我做題了，還有提醒一句，這是在圖書館，不要大聲說話。”
“別生氣嘛，小姑娘，這樣你要不會，就盡管問我好了，你去問問繁花，我的數學成績可是次次班里前幾的。”
“就不麻煩你了。”夏小五陷入了一道數學題里，鬼才去理睬那個白癡。真是可惜當初陸浩澤怎么沒把這廝給打殘，實在太手下留情了，要她她就……
砰！一聲響，思緒立刻從那道數學題里蹦了出來。
原來是一本厚厚的書砸在了桌上，那人利索推開戴宇用來占位的書，一屁股坐下來。她看了三眼，確定這個人是認識的。
戴宇的聲音終于壓低了一點，“同學，這位置有人了。”
“你們三個人，有必要占四個位置嗎？”那個本是一臉沉默的陳子楓忽而豎起那本書，四個大字，時間簡史，“我就想坐下來好好看本書，看完就走。”
“你！你什么意思！？”戴宇見旁邊桌的目光又朝著這里掃視過來，頓時沒了話。
“戴宇，你的水。”戴宇微微點頭，接過水。這個姿態好像是有些怕陳子楓，這太奇怪了，向來自傲的戴宇竟也有吃癟的時候。
他猛然站起身子，“繁花，我有點事要先走，你自己回去。”還沒等井繁花說話，那家伙吃癟一樣，自顧自走了。
繁花的心情也因此墜到了深淵，好似那雙眼盯著那瓶水要陷進去般。多少有些難過，好端端出來，卻搞得大家都不開心。
她陪著井繁花出來，還是問了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你真覺得那個戴宇好嗎？”
“當然好。”井繁花本是扯平的嘴角微微上揚一度，“我剛進十五中的時候，因為中考沒考好，每天過的都不怎么開心。那時候戴宇是班長，無論學習，還是平時，都幫了我很多。”
走在圖書館前的石子路上，夏小五忽然改了心思，她原本，打算將戴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她，全部，她不想要繁花傷心。可忽然之間，她覺得她錯了。
原來這并非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而是當局者早已不知道自己已經入局。即便是知道，也只是一點點欺騙自己。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其實，很多人都和我說過，說他這個人哪里哪里不好的。可人當然都會有缺點的！我們還小，就還能改，說不定，我和他在一起之后，他會改了這些的？”那雙波動的眼眸忽而靜止，直勾勾地盯著夏小五。
“不知道，只想你好好的。”
“小五，你看只要做到互相理解，看到彼此的閃光點，別人說什么，我都可以不管的。你說是不是？”
夏小五微微低著頭，“其實繁花，我根本不在乎，那個戴宇是怎么樣的人，只要你井繁花開心，他就算是個老頭也沒關系。我就是怕，怕你會難過……”
繁花抱著她的胳膊，笑道，“謝謝小五，果真還是你好。”
夏小五松了口氣，“你知道的，我只站你這邊。”
“嗯，你也知道的，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