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超醒來后知道自己的病情，性情變得更加暴戾，張蘭寸步不離守在身邊照顧他。

期間柳影帶著柳父的五百元大洋前來慰問，仍舊是高高在上的姿態，傳達的不過是：雖然你是在我們水泥廠受的的傷，但是我們已經仁至義盡給了你們五百元錢，這可能是你半年時間才能掙到的，我們已經大發慈悲了。

在這種情況下，柳影的慰問無疑是給四月帶來更大的愧疚和在這個家的難以自處。

江超將一切的責任推到了四月身上，他曾當著覓歡涼和陸牽亮的面，把母親從醫院食堂打的飯摔在地上，指著四月罵道：“你這個掃把星，老子當初就該讓你死在外面，現在讓你來禍害我，雜種。”

在江超看來，如果不是因為四月，他不可能去水泥廠上班。

很多人喜歡怨天尤人，把過錯推到別人身上，說到底是因為無能為力和恐懼面對那些苦難與難堪，于是，連累了別人，刺傷了自己。

覓歡涼在那一刻才真真明白江四月是生活在什么樣的家庭：貧窮，責罵，沒有溫度。

覓歡涼悄無聲息的出了門，他不忍心更不愿意讓四月以后在自己面前有低人一等的錯覺，他要給她的自尊心留有一席之地。

年節將至，江超吵著要回家。

小年前一天，張蘭包了一輛面包車，回了水鄉。那天進村的時候，村口站滿了人，他們的嘴一張一合，車窗未關，那些聽起來刺耳的話輕易的擊中四月和江超的心臟。

“看見沒，癱了，欸~沒用嘍！”?

“還不是那禍害人的小妖精，以后見著都離遠遠的，可別粘上霉運。”

“別說了，別說了。瞪著你們呢！”

流言蜚語聽多了，假的也能變成真的。四月也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原因，害了江超，雖然沒有生育之恩，但是養育之恩大過天。如果真的是自己給這個家帶來痛苦，她寧愿消失。

“臭丫頭，給我換衣服，我尿在褲子上了。”江超在輪椅上喊叫，面目猙獰。

四月快速找出干凈的褲子，正要幫江超把尿濕的褲子脫下來時，張蘭沖了進來，把四月支了出去：“孩子她爸，你真的這么恨她嗎？”說著她的一行淚滾了下來。

“還是你只是在恨自己？恨我？你恨我們沒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你每次看到她都會自責！過去這么多年了，你心里一直沒放下那件事。”

四月在門外聽的稀里糊涂，母親說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為什么父親要因為那件事不待見自己？

江超悵然，背挺得筆直，面容寫滿了憔悴與痛苦。

“四月可憐啊，她那么小被丟棄，我們養了這么多年，沒有讓她過上好日子，我們也是對不住她的啊。我求你，她沒有做錯任何事，以后不要再罵她了，她還只是個孩子，只是個孩子啊！”

江超抽出被張蘭握緊的手，別過臉，不愿意再聽張蘭說下去。

張蘭擦干凈一把鼻涕一把淚，調整了情緒又去做飯了。四月將父親換下來的衣服泡在盆里，洗干凈，搭晾。

母親的話不斷從腦子里冒出來，她不知道父親的心結是什么，無論這個家庭給她的是怎樣的生活，無論她的內心是有多害怕父親的每一次動怒，母親的每一次流淚，她都想盡力去愛他們，因為這是她的家。

也曾想過逃離，想過一了百了。但是，親情就是生了氣，第二天還會抱在一起，相互愛護，相互原諒！

晚上吃了飯，等江超入睡后，四月來到張蘭身邊，輕言細語問道：“媽，今天你可以陪我睡覺嗎？或者等我睡著你再來看著爸爸。”

張蘭摸了摸四月的頭，拿了枕頭，兩人躡手躡腳來到了四月的房間，生怕吵醒了江超。

四月的床很窄，兩個人躺略顯擁擠，四月側了身，抱緊母親。

“媽，爸爸為什么不喜歡我？”張蘭猜到四月可能是偷聽他們說話了。

房間靜謐，只有木床因為四月的翻身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四月雙眼快要打架，困意襲來時，張蘭最終還是說出了原因：“以前我和你爸爸有過一個孩子，是個女孩，已經會喊我們爸爸媽媽，走路啊就像那陀螺。”

張蘭的聲音有點顫抖，悄悄地擦掉眼角的淚水：“三歲的時候因為你爸爸喝醉了，睡著了，她爬到凳子上拿吃的摔了下來，流了好多血，等我做工回來帶她去瞧病，已經來不及了。”

“媽，對不起，我不該亂問，讓你傷心了；對不起！”四月更加用力抱住張蘭，暗下決心，以后會加倍的對父母好。

“你爸爸不是討厭你，你來我們家的時候和我們死去的孩子一般大，他一看到你就想到那孩子，他心里難受呀。你不要記恨他，以后你長大了，要想找你的親生父母，我不會攔你。”張蘭輕輕拍了拍四月的背：“快睡吧！”

媽，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

在母親的臂彎里，安穩地睡去。

但凡未得到，就不會如此折磨；但凡是失去，必定傷痕累累。

答應自己，每天睡去都要原諒這個世界的惡；醒來，擁抱新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