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達萬米的山脈，連綿不絕。

鮮血、嘶吼……當它睜眼的那一刻起，這些就深深地印在它的腦海里。

直到那嘶吼聲停止之前，它都不敢從黑暗中跑出來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那嘶吼聲停止后，它仍能聽到一聲聲嗚咽，那聲音如泣如訴，宛如死去的鬼魂游蕩在這片土地上，發出令人心里發毛的哭泣。

哭泣的是誰呢？它不知道。

直到連嗚咽的聲音都消失，它才從陰影中爬了出來，也正是這時，它明白了哭泣的是誰。

它的母親。

巨大的龍首倒在地上，那張被撕開下巴的嘴里還在涌出血沫，那雙平日里威嚴無比的眼睛此刻已經黯淡無光，混沌的像是死去的魚目。

它不知道該做出何等的表現，哭泣嗎？好像不值得，悲傷嗎，可它一點感覺也沒有。

麻木——它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樣的詞語。

于是，它邁起小腳，向著別的方向走去。

……

“嗚……”

戰火……爆炸……

當它反應過來的時候，它已經身處戰場的中心。

那是它從未見過的東西，會發出激光的怪獸和會噴出火花與爆炸的怪獸好像到處都是，頂著這些東西的攻擊，那些黑色的生物居然沒有絲毫退卻的意思，一只和它差不多大的黑色生物把筋疲力盡的它按在地上，盡力想鉆進它的身體。

好痛苦，這是死亡嗎？

它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全身都在顫抖著。

任何生命都對死亡有著天生的恐懼。

但是，痛苦并沒有持續多久，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痛苦也減弱了。

它睜開眼，映入眼簾的的是一雙金色的眼睛。

它從未見過那樣的眼睛，神圣、威嚴……其中仿佛包含著對萬物的悲憫，卻又跳動著暴怒的火焰。

她撿起了它，把它抱在懷里。

金色的發絲在戰火中飄揚，如煙般美麗，仿佛從畫里走出來的神仙。

她帶著它殺出了戰場，四周是巨大的爆炸聲和轟鳴聲，但它卻一點不覺得害怕，仿佛只是被那人抱著，就感到無比安心。

那以后，又過了很多天，它不再見過那種黑色的生物。

她好像很忙的樣子，總是一刻不停的到處走來走去，于是它就跟在她的腳下，一步不離的跟著她走。

直到它再也走不動，累倒在她的腳邊的時候，她終于注意到了它。

“原來你還跟著我么？”它好像聽見她說了這么一句話。

原來她一直沒有注意到么？它感覺自己被舉了起來。

雅芙塔看著這個一直跟著自己的小家伙，她這才有機會看看這個自己在戰場上救下來的小生命，仔細看來，它好像還不是只普通的龍種？

“四代種都是類龍種，看膚色不像是一代種啊……”雅芙塔疑惑的問道：“你是原初之龍么？”

沒有回答，它的身體構造很難說出她們的語言。

不過，她好像并不介意，只是自顧自的說道：“以后跟著我吧，我想想，還得給你起個名字……”

它很高興，雖然語言不通，但它仿佛和她達成了某種默契，結果正是它所希望的。

“就叫你……柯摩吧？”

柯摩？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

它盡力回想著，最終在那模糊的回憶中，它看到一只成年的母龍，對著它說出溫柔的龍語:

“柯摩……”

柯摩被雅芙塔抱在懷里，輕輕地撫摸著。

“先休息會吧。”

她的聲音好像有種魔力，讓柯摩在她的懷抱下安心睡去。

……

就這樣，過了幾千幾萬年，或者更久的時間……

衛國戰爭。

柯摩聽到了她的嘶吼聲，和那座山脈里的聲音是那樣相似，如泣如訴……

它看著白骨累累的戰場，柯摩看到她站立在那里，仿佛被抽去了靈魂，孤獨地站在那。

一次又一次，只有她活了下來。

一次又一次……

柯摩俯下頭，用它那巨大的龍首輕輕地蹭了蹭雅芙塔的衣角。

“回去吧……”

它聽到她這么說。

柯摩突然仰起頭，發出一聲悲鳴！

那聲音仿佛跨過千年萬年的歲月而來，在滿目瘡痍的戰場上回蕩著，雅芙塔突然抬起頭看著它：“剛才那是……龍語么？”

它不知道龍語是什么，它只知道，她仿佛從他的聲音中獲得了靈感，總是念叨著：

“原來是這樣……原初之龍中還有這樣的術式……是用來紀念死者和保護族群的么？”

柯摩看到那巨大的黑耀石柱被立起來，她總是站在那里，用長槍將名字一個又一個的刻上去。

她似乎稱那東西為……萬世銘？

柯摩不知道為什么她因為她的聲音而感到高興，不過自那以后，每當看到戰后的戰場，柯摩總是忍不住發出悲鳴。

后來，它感覺跟著她來到了一處被稱為宇宙的地方，和元世界不一樣，這里有美麗的星空，以及總是看著星空的她。

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柯摩總是能看到她笑。

她似乎永遠不會再露出那種表情了，在戰后的土地上露出的那種落寞與孤獨。

柯摩蜷縮起身體，將眾人裹在中間，那雙和她一樣的金色龍目注視著她。

它回想起自己誕生的那一刻，自己……是為了什么而誕生的呢？

不知為什么，它突然思考起這個哲學問題，它從沒思考過這類的問題，但這一次它突然間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應該是重要的東西吧？

柯摩回想起無數的畫面——

從龍蛋中破殼，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

不是。

在黑暗中摸索，見到自己的母親……

不是。

它鼓動著雙翼，在世界中自由飛翔的時候……

不是。

它咆哮著，感受著向那黑色生物復仇的快感的時候……

不是。

是什么呢？

那個金色的身影持著長槍，站在戰場的中央，金色的長發與披風隨風飄揚著，那個英姿颯爽的背影……

不，不是。

她站在陽光中，對著它的微笑。

是的。

自己是為了她的笑容而誕生的。

柯摩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等世界都遺忘你的時候，當所有人都離開你，你只能孤身一人站在煙火中的時候。

我仍將為你而生，或為你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