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燕僵在原地,眼睛滴溜滴溜的轉動。
她好像是被要逗笑了一般:“這并不好玩,您還是不要笑話我了。我這腦子還清醒著,也不是什么都信的。”她抬眸,正對上唐岳幽深的眼瞳:“你也鬧我。”
唐岳輕撫了下她的頭,說道:“你是昏迷了許久,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一副看慣云淡風輕的樣子。孟蜀懷疑是不是審訊的時候演戲演多了,倒是比平時的蔚燕還容易入戲。
蔚燕拽著他的衣袖,柔聲問道:“這是哪里?”
“大約,一百年后?”
手中的蘋果跌落到地上,滾去了孟蜀的腳邊。
“世界都不一樣了,你失憶了一部分。”孟蜀安慰道。
蔚燕顯然是沒有從這三言兩語中緩過來,微微出神。唐岳在她身旁的氣息讓她有些惶恐的心得意安定下來,熟悉中不能騙人的還摻雜著陌生的味道,這是蔚燕不愿意承認的一點。身旁的男人成熟之中帶著一絲魯莽和生澀,與記憶中的關山岳還想差了一點點沁入心脾的安穩(wěn)和成熟。
“怎么了?”唐岳低頭問道。
他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蔚燕,不知道是否應該講了實情,還是繼續(xù)騙她。畢竟他也不知道宣統(tǒng)三年發(fā)生了什么,若是日后蔚燕問起,自己只能裝模作樣的編出一段了。
她的表情有些木衲,光影勾勒出她的身形。
蔚燕問:“那現(xiàn)在怎么辦?”
“你好不容易醒了,當然還是要唐岳照顧你。要不然你住在我們這里,也會十分生疏不是嗎?”孟蜀回答。
唐岳看著茫然失措的蔚燕,心疼突然一下。她好像一只迷路在光怪陸離城市之中的小鹿,找不到方向,也依附不了眼前人。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現(xiàn)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唐岳微微的半蹲下身,平靜地說道:“我會照顧好你的,你也會慢慢的想起來以前的事情。”
蔚燕喃喃的點頭:“嗯……”她好像很快就接受了現(xiàn)實,自己不過是失憶了。其實,她是不想讓唐岳太過擔心,也不想成為他的負擔,畢竟他一直太過操勞。
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在舊臣的生日宴會上。她一眼傾心于他,款款自信的走過去想跳一支舞。他允諾,兩人十指相扣的在水晶燈下順著人流跳了一曲華爾茲。
她那時笑著問,他喜歡什么樣的女子。
他像一個紈绔子弟一樣笑著,低聲說道:“那張少帥喜歡漂亮的,身段好的。那李先生是留洋歸來的,喜歡有學識的。”
“那您呢……”
“歌唱得好的……”
這句話,蔚燕記了一輩子,她莞爾一笑,羞紅了臉,便沒有再多過問,岔開了去了別的話題。那天她上臺唱了一首唱了一曲《河畔之月》。笑盈盈的站在鋼琴旁邊看著他,眼里只有這高大的男人一個人。
她那時剛剛幻化成人形,對于人類社會三六九等的分別還一點都不熟悉,以為像燕雀的世界一樣,只要喜歡,撘一個小小的窩,過著平靜的日子就可以。哪知道后來山雨欲來,肝腸寸斷。
“宣統(tǒng)三年,發(fā)生了什么?”孟蜀問了一句,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拉著她,走過掛滿詩書字畫的走廊,琉璃燈和小燈籠一閃閃的如同剪紙花燈一樣。
梅姨早早的坐在一旁背好了點心和小菜。
西式的燕麥粥、冰牛奶、班尼迪克蛋和煙熏三文魚卷。綠豆冰粥、生煎蝦仁小混沌、芋圓糖水、雙色芙蓉蛋卷、黑糖糍粑一份份的擺在桌子上。每個人的座位前面擺滿了一摞摞白瓷盤子。窗外艷陽比百年前的要明媚許多,透著樹蔭,斑斑點點。
唐岳拉著蔚燕有些冰涼的小手緩緩坐下,“先吃吧。”
她看著兩瑯滿目的菜品,卻也沒有胃口。側頭小心的看了看唐岳:“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蔚燕支支吾吾。她想問問,是不是自己在他身旁呆了,他就知道她不是人了。哪里有普普通通的人類能夠昏迷百年的?她心里顫顫,但又害怕說出來了就是再次提醒眼前這個男人,自己是個妖怪。
微風青草,花撞了木窗欞。
小姑娘的心撲通撲通。
“他知道。”孟蜀知道她在擔心什么。
“你看,他也是活了這么久。”孟蜀笑了笑,“這一個輪回都過完了,你倆還在一起。”
蔚燕一愣:“啊?”然后又終于把目光落在了孟蜀身上,她散發(fā)出淡淡的妖氣,一下子讓蔚燕安心下來。那一股香氣,像是八月冰天雪地的一種清冷。
“你還沒說,宣統(tǒng)三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對癥才能下藥,要不然孟蜀根本不知道如何幫助她恢復記憶。為何記憶停留在了宣統(tǒng)三年,是不是因為和蜘蛛妖對峙之時,激發(fā)出了內心最無助的一段回憶?孟蜀想來,自己和她見面的時候,應當和這日期差不了幾年的時日。
蔚燕嘆了口氣,想著自己的心上人還玩玩好好地守護在了她身邊,過往的一些兜兜轉轉無非就是茶余飯后的故事,便隨口說了出來:“要從我兩個第一次見面開始講起……那也是宣統(tǒng)二年的事情了,我們兩位在生日宴會上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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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蔚燕穿了一件橄欖綠色的旗袍,肌膚白的像是滾滾的牛奶。她是舊臣請來的歌女,聲音美妙,配上高雅的鋼琴曲,更仿若天上尤物一般。蔚燕是一只燕雀,本就聲音比黃鸝還要好聽,聽得在座的各位一愣一愣的。
憑借一首優(yōu)美的歌曲,讓生日宴會上所有男人矚目。
她不巧,還沒有什么人生閱歷,卻又在那時正正好好了參加生日會的唐岳。他穿著軍裝坐在角落,瞳孔深邃的注視著臺上唱歌的姑娘。他翹著二郎腿,黑色的皮靴擦得锃亮,反射著水晶吊燈的光芒。他坐在角落里,舉杯,嘴角勾出一絲微笑。
那時關山岳還不知道,就這樣的笑容,印在了蔚燕的心里。
她那時還小,不知道什么是情愛二字。就想著湊過去,同他講兩句話。蔚燕有些羞澀,喝酒過后眼角紅紅的。發(fā)帶上的珍珠襯的整個人如花似玉一般美好。
她穿著并不熟悉的黑色高跟鞋,有些站不穩(wěn)的走過來,說:“先生,我可以請您跳一支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