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鄭子軒總隱約覺得，他那兄弟和這女孩，絕對有戲。于是，一路上，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她聽，連同顧莫聰小時候的糗事。

車子像是打了個噴嚏，吭地一下停在了水韻之都門口，林海卿朝鄭子軒揮手道別，“注意安全啊，謝謝你送我回來。”

鄭子軒搖起車窗的瞬間，不忘囑咐：“都是秘密，別說出去啊。”

她微笑點頭，心中卻五味雜陳。

原來，顧莫聰那樣一個看似怪異的人，背負著不為人所知的傷口，和她一樣。

所以，她瞬間警醒，為什么他這幾天一直想要試探她。

他知道她的秘密了。

誰告訴他的？好像除了梁景詩，不會有第二個人。

她開始后悔把秘密分享給他人這件事了。

所以，當顧莫聰在文育園門口勾勾下巴示意她上摩托車的時候，她沒有絲毫猶豫，便任由他載著她開到了源陵湖的木橋上。

她迎著六月里細密的雨，三千青絲在風中繾綣，是江南煙雨中嬌美可人的姑娘。

然而，她的五臟六腑卻沒有表面上那么平靜，在戰栗，在后怕。

顧莫聰悠閑地朝水面扔石子，石子一波三折，飄向遠方，然后沉入湖底。

石子激起的波瀾似乎在女孩的心中漾開，十指緊握間，她準備攤牌了。

“顧莫聰。”她叫他，面色清冷，開門見山道：“我的經歷，你知道了是吧？”

少年扔石子的動作一頓，沒有立即應聲。

他的沉默使她原形畢露，林海卿走近他，腦海中回響著鄭子軒的話，直視他獵豹般的眼睛，道：“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了。”

少年野氣一笑，不以為然：“那樣正好。”

“為什么正好？”她不解。

“這樣一來，咱們倆可就是一條船上的蚱蜢了唄。”

“你想怎么樣？”她心中后怕，腦中警報作響，怕這個秘密會繼續擴大，尤其是擴大到蕭一塵的耳朵里。

她可不像每天被人用或悲憫，或好奇的眼神看著。

他看著她枯寂的臉，心中某個地方塌陷了。

果然，他就知道她是裝的，經歷了那樣的事，她怎么可能若無其事地活著。

當沉睡的秘密浮出水面的時候，她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徹底慌了。

“怕什么，我又不會說出去。”他有些惱怒，是人格被質疑時的應激反應。

“你發誓。”

“好。”他干脆利落地答，三根手指朝天豎起，眼神堅毅篤定，“我顧莫聰發誓，要是把林海卿的秘密告訴其他人，我不得好死。”

她聞聲，緊張的肩膀松泛下來。

“這下放心了吧。”他雙手插進褲子口袋，瞥著她道。

怎么可能放心，她擔心的是，梁景詩還會不會告訴其他人？

她隱約覺得，答案是肯定的。

她根本不知道，丁敏就是顧莫聰的舅媽。

長時間沉默橫在他們中間，他湊過來道：“以后，咱們做朋友吧。”

“朋友？”她仰起臉直視他米色的臉，野氣中混淆著一絲絲稚氣。

“就是……要是以后我有什么不開心的，你得聽我叨叨。”他唇角翹起，眼神不容商量，帶著微妙的玩味。

他垂頭看自己的鞋尖，突然轉換了語調，“當然了，要是你有什么心事，也可以讓我幫你分擔。”

他的聲音就像是萱城六月的風雨聲，潮濕而又溫暖。

溫暖？這本不是他身上該有的標簽。

林海卿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是，以后互相做對方的樹洞？

她狐疑地看著他，“為什么要這樣？”

他嘆氣，她還真是蠢笨，帶著一絲偏執，還要他怎么說清楚。

顧莫聰的眼睛像是腳下湖綠色的水，波瀾微起。

他的聲音仿佛來自遠方，縹緲而又虛無，“因為兩個從煉獄中走出來的人，能理解對方的痛苦。”

交心（攤牌）結束，顧莫聰載她回家，出于安全性的考慮，他叫后座上的女孩抓緊他。

她不聽指令。

他陡然想起，是了，肢體接觸障礙。

得想辦法幫她克服才行。

“慢點開行不行？”身邊是狂風呼嘯，她在他耳邊大喊。

沒想到，他倒也順從地減速。

摩托車停在十字街口等紅燈，左邊與之平行的地方，一輛熟悉的車子減速趕上來，車窗緩緩搖了下來，林海卿看過去，對上副駕駛座上最為熟悉的一張臉。

駕駛室的女人也隨之看過來，看到少男的摩托車后座上載著一個身影熟悉的少女。

蕭一塵寂靜地看著摩托后座上的林海卿，如一座荒島，那神色仿佛在說：我告訴過你的，離他遠點。

而林海卿的視線，則停在顧茵黎那似笑非笑的面容上。

顧莫聰下意識側眸，冷不防看見旁邊車里的姐姐，神色有微妙的怪異。

綠燈亮起，他化作一頭獵豹，載著女孩率先離去，身后塵土飛揚。

蕭一塵始料不及，巡店中途，沒想到還能看到這樣驚悚的一幕。

顧茵黎定神思謀，不緩不慢地道：“沒想到是你妹妹。”

蕭一塵腦中警報作響，眉頭皺起，“什么？”

顧茵黎淡然一笑，“我弟弟，我就覺得他最近怪怪的，太乖了點，原來是你妹妹的功勞。”

“什么意思？”他面色陰郁，心中打鼓，明明意識到了。

“你看不出來？他倆應該是談朋友呢。真是巧了，大概是在林妹妹辭職之前就認識了。”顧茵黎推測道。

副駕駛座上的人，臉色更難看了。

同樣的，摩托車后座上的少女，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她在想，回去該怎么跟他解釋。

摩托車止步于她的住處，林海卿把安全帽取下，遞還給少年。

“喂，那個人你認識？”顧莫聰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

林海卿回頭，疲于應對的神色，想起二人之前的爭吵，答：“他就是你說的金主。”

他揚眉，神色微妙。

“明天早上來接你上課，順路。”他道。

林海卿腦中的弦收緊，道：“不行。”

“你怕他誤會？”顧莫聰笑，像個蔑視群雄的武林盟主。

“有什么好誤會的，我和你之間，清清楚楚。”

少年勾起唇角，笑得她心內驚慌。

還想打探點什么，那女孩毫不留戀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