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意識到,他何嘗不是那場悲劇中的受害者?
她沉寂太久,縱然醉得太沉,蕭一塵亦能捕捉到她的情緒。
“怎么不說話?”
她勾勾唇角,夾著些許苦澀,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她對我說過,以后要好好活著。”
他挺直身子試圖坐起來,下一秒又因為頭痛欲裂而放棄,半握著拳頭,盡力地頂在額角上,眼睛閉合著,濃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令女兒家都感到自慚形穢。
她想終止這個話題:“去睡吧。”
他像個聽話的孩子,乖乖地輕微頷首。
房間不大,從客廳到他的臥室原本只有幾步路的距離,她扶著腳步虛晃的他,卻像是跋山涉水般艱難地走到了床邊。
她發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輕薄他----他倒在床上的時候用力過猛,將她身貼身地帶了下去,她猛地伸手撐住下傾的身體,但為時已晚,櫻唇似有若無地觸到了他的唇角。
她像只偷了腥的貓那般戰戰兢兢地縮到了墻角,幸好他沒什么反應,醉得昏昏沉沉。
她輕手輕腳地朝臥室門走去,身后傳來他迷迷糊糊的聲音:“解不開……”
她回眸,看到他正在費力地松綁脖子,襯衫扣子密集了些,他不舒服。
海卿遲疑了兩秒,折回他身邊,將他的皮鞋脫下,手指微微顫抖,試探性地一粒粒解開。
大氣不敢出。
費了些周折,總算是把他那光滑的身軀從衣服的束縛中解脫出來。
她一手蒙住眼睛,不敢看他暴露出的風光,拉過被角掖在他腰下,抽走熏染了煙酒氣的襯衫,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她在門外急急地喘息。
只有需要面見重要人物的時候,蕭一塵才會穿這件頂奢品牌的襯衫,但是今天,由于他的不小心,或者別的原因,襯衫的左邊袖口上不知沾了何物,深褐色的,海卿搓了半天也洗不掉。
洗衣機的烘干功能派上了用場,等衣服干透了,她又從工具箱里翻出繡花針和繡線,在那片污漬上繡了一朵野雛菊。
第二天早上,蕭一塵發現自己穿著西褲醒來,加上胃部的隱隱不適,便知道自己昨晚醉得有多沉。
他快速沐浴,換了衣服,回眸看到穿著小熊睡衣的少女躺在沙發上,睡態憨憨。
他逗蛐蛐似的,拿指尖輕輕戳她的鼻頭,她軟軟地吟了一聲,朦朧惺忪的睡眼緩緩睜開。
她揉著鼻子坐起來,“幾點了?我怎么睡這兒了。”
“六點半。”他笑答,不經意地瞥到陽臺上掛著他昨晚飽經摧殘的襯衫。
它在晨風下輕快地飄擺,像是在跳舞。
衣袖上,黃色的花蕊,白色的花瓣,精巧粲然。一朵盛放的野雛菊映入眼簾,他走過去,扯過袖子端詳幾秒。
“你繡的?”他站在晨曦下回眸看她。
她懶洋洋地頷首,渾身的細胞還沒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蕭一塵像是著了什么魔,將那朵栩栩如生的野雛菊放鼻尖上嗅了嗅,仿佛真能聞到花香味似的。
只是徒勞,不過有洗衣液的清香。
一記突如其來的爆栗落在海卿的額頭上,這下徹底清醒了。
她捂著額角,“蕭一塵,大清早發什么病?”
蕭一塵插著腰,眉眼彎彎,故作嗔怒的語氣:“我一個大男人,你讓我穿小花?”
海卿這才回過神來,知道他故意找茬,便懟回去:“這么貴的衣服你弄得臟兮兮,敗家!你不喜歡小花花,可以送給我穿。”
“你這身板兒穿XL號,套上去還能看見腳嗎?”他故意揶揄。
“怎么不能,最近流行人在衣中晃的bf風,越寬大越潮流,不信我穿給你看。”
海卿來了精神,光著腳跳下沙發,三下五除二套上他的襯衫,兩袖長出一大截,下擺幾乎落到了腿彎,像是唱戲的角那般。
她自以為很瀟灑地轉了個圈兒,揮舞著大袖,恬不知恥地問:“怎么樣?好看吧?”
他含笑斜睨,睡衣加襯衫的混搭風,配上她剛起來還沒來得及梳理的凌亂長發,看上去十分滑稽。
蕭一塵忍著笑,快要憋出內傷的表情,故意捏著下巴作沉思狀:“像亡命天涯的精神病患者,而且是被滿城追捕的那種。”
“蕭、一、塵!”
海卿迅速脫下襯衫朝他扔去,被他輕盈的接住。
他理了理褶皺,將衣服疊成好看的形狀,微笑道:“不鬧了,我去做早餐了。”
海卿正刷著牙,蕭一塵蹙著眉走過來,手里端著小碟子:“你昨晚吃的這個?”
海卿看過去,看到過了夜的黃瓜、洋蔥、西紅柿蔫巴巴地擠在一起,點了點頭。
他嘆了口氣,打量著她,碎碎念道:“你現在還在長身體,得注意增加營養。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活得這么糙啊,這樣可不行啊!”
回頭又來了句:“看來我以后得盡量回來,省得你一見我不回家就自己瞎對付著吃。”
海卿撓了撓頭,很想說,長身體是什么鬼?人家已經長得很開了!
廚房那邊已經傳來了小米粥的香味,洗手間里的林海卿還沒洗漱好。蕭一塵想,女孩子可真有耐性捯飭自己。
林海卿對著鏡子梳頭,長發及腰的她對蕭一塵抱怨:“我得抽個時間去剪頭發了,太難打理了。”
蕭一塵放下碗碟探過來,看著梳妝鏡中的她,目光落在她瀑布般的長發上,“這不挺好的嗎?剪了多可惜。”
“留了好幾年了,最近越看越不順眼。這不馬上開學了,我去剪個齊肩的學生頭怎么樣?”
他腦補了一下畫面,覺得她還是合適長發,遂搖了搖頭:“頭發而已,有什么麻煩的?”
“你短發當然體會不到了,我早上光洗頭、吹頭發、梳理就用掉半個小時,多浪費。”海卿嘟著嘴說。
他不以為然,手指在她的發梢有意無意地撥了撥,忽然道:“你嫌麻煩,那以后我幫你洗好了。”
海卿怔怔看著他,他倒是一臉認真的神情。
自那以后,他真給她洗了一次頭,然而少女像只滑溜溜的泥鰍,百般不配合,他只好放棄了。
不過她沒再提剪頭發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