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中秋節來得比較早，雖然中秋節過了，但粵西地區依然炎熱，就氣候的意義上來說，現在只算是初秋。清晨的圩鎮行人很少，在梭子圩上，除過一些賣豬肉的檔口傳來一陣陣砧板聲之外，幾乎聽不到其他聲響。程杰現在正一個人提著行李箱站在圩上的一個長途汽車侯客點門前，表情略帶迷茫地等待開往東莞虎門的長途汽車，當然，他并不知道這對他的未來意味著什么，他還沉浸在高考落榜及感情失敗的悲傷之中

南國初秋的清晨并沒有一絲清涼的感覺，程杰感到胸口有點悶，便在侯車點旁邊的一個剛開門的快餐店吃了一碗白粥撈粉（當地吃河粉的一種方式）以緩解一下身體不舒服的癥狀。這圩鎮的食物是物美價廉的，程杰只需三塊錢就可以解決早餐了，但他知道自己身體上的不適并不是由饑餓引起的。可不管怎樣，從此以后，他都將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了。

他剛吃完付了錢就看到跑長途的汽車來了。

東邊的天空已開始泛紅，紅云越來越多，當程杰透過車窗看到第一縷陽光時，車已經開上了沿海高速。車窗外是修剪得很整齊的綠化樹，高速公路上還不是有很多的車，太陽紅火地渲染著一切，栽種的大紅花在這路基上顯得格外紅艷;車窗內，可能是時間還早的緣故，大多乘客都帶著倦容在閉眼休息，靜得連最前排大叔打了多少個呼嚕都能聽到，但程杰卻毫無睡意，盡管昨天晚上他兩點多才睡。然而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此刻有多亂，雖然他的表情靜得出奇。

汽車繼續向前行使，而程杰的思緒卻在往后倒退，的確，對他來說，最近幾個月經歷了太多。6月8號下午高考考完最后一科英語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當然，程杰內心里依然是很擔心的，以他平時的成績考上本科A線學院應該不難，身為學習委員的他，成績一直保持得很好。但，他始終很擔心，因為高三第二學期以來，他的學習狀態不是很好，還經常請假回家，更有就是，他對秀仍然無法死心，心思很難集中在學習上。盡管他很愛她，同班兩年，在一起兩年，但最近幾個月關系反而越來越差。我們知道，高中是禁止戀愛的，老師也經常會引導學生正常對待男女同學關系，但不得不承認，早戀現象早高中較為明顯。對此，我們走過來的都很深刻的體會過那種沖動吧！話又說回來，當高考結束，程杰更是擔心了，因為以她的成績，他們不可能在同一等次的院校，而這也是秀之前跟他提出分手的原因之一。而事實也證明，程杰所作的努力都是徒勞的。他此刻正搭車前往東莞虎門，開始他的打工生涯，因為他根本就想不到自己竟然還差3分沒達到本科A線，他很無奈地考慮了本科B線院校，并且被新華學院錄取了，但是，最后他選擇了外出打工。

這也算是程杰第一個關于人生的選擇了。很多同學都不能理解，紛紛勸說他回去復讀，以他的基礎，2015年考上重點院校也是可能的。但程杰始終搭上了這趟前往虎門的客車，或者，他真的不忍心再回到那個傷心的地方。那個地方，那個人太令他傷心了，他這次搭車離開，也就是要逃離那里，讓自己對她徹底死心。當然，或許我們都覺得他太沖動了，甚至有同學直接質問他是不是因為一直受《平凡的世界》影響而一廂情愿地追求孫少平那樣的打工拼搏生活。關于人生的選擇，我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或者，程杰也不過是千千萬萬農村落榜學子的一個宿影罷了。誰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怎樣，正如程杰并不知道明天他會在哪里一樣。

車外的陽光已經很耀眼，程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靜靜地看著窗外閃過的風景，不知不覺的，他又打開了QQ空間，在上面發表了一句：我依然是我，即使身邊的風景一再變化。對于90后來說，QQ，微信這些似乎與生活有很大關聯，他們總愛在上面寫一些隨感，或者分享自己的快樂與悲傷。然而，很多同學都說程杰發表的東西很傷感，所以總有同學吐槽，這不，他剛發表出去一條，就收到兩條吐槽的評論了，不過，程杰現在真的無心理會這些，他更關心的是以后他會是怎樣，他會不會淪落成一個愛抽煙喝酒說粗話的打工仔呢？這是他對打工仔的印象。畢竟，他內心還是清高的，再怎么說他不久前也是一個好學生，其實也正是因為這樣，程杰的哥哥程俊才更擔心弟弟適應不了外面的社會，所以他在廠里幫他找到一份做CNC學徒的工作，以方便照顧一下。程俊比弟弟大三歲，初中畢業就出去打工了，現在是一個模具技工，所以他還是比較有經驗的，他知道弟弟的性格比較內向，覺得有必要先帶一帶他，以免他有什么行差踏錯，家里就他們兩兄弟，父母把他們養大也不容易，弟弟高考落榜他也很傷心，但是叫他讀本科B線他死活不去，叫他復讀他也不去，唯有暫時叫他到自己身邊工作。

其實，在前幾天大學剛開學，程杰在QQ空間上知道他們正在軍訓，程杰開學前就從同學那里了解到（秀已經刪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秀居然跟他一樣被同一所院校錄取了！報的專業是會計，程杰萬萬沒想到命運竟如此捉弄人，這或許也是程杰沒有去讀大學的一個原因吧。這種“緣分”讓程杰很無奈，他們在一起兩年最后還是分手，當他傷透了，緣分卻是如此安排，可他卻不再敢靠近。當然，他也深知他的選擇意味著他們將永遠不會有可能，或者，這也正是他想要的，因為他實在是壓抑不了自己了，他已不止一次跟學校的心理醫生談話了。但程杰也并不真正知道秀的真實情況，秀生活在一家單親家庭里，雖然只有她父親支撐著家，但她父親口齒伶俐，在外面做服裝生意，家里還算富裕，供她讀本科B線院校并不是什么難事。她選擇高考前分手自有她的想法，她自己成績一直不太好，她并不想這樣荒廢自己的學業，她總是認為自己的性格開朗，不適合與一個內向的男生有親密的關系，況且程杰家境比自己差很多，這不是說她是一個很勢利的女孩，而是因為她害怕那種貧困的感覺，而且她從來就沒想過以后的事，她相信程杰考上了好大學就會把她忘了的。雖說名義上她和他是男女朋友關系，但實際很大程度上只是程杰自己一廂情愿罷了，當初答應程杰也只是被他苦苦追求的那顆真心打動了而已，但事后她就后悔了，不過無論怎樣她也不能再拒絕了，因此才讓自己嘗試著接受。事實上，在這天早上，她和其他剛踏入大學的人一樣，正在進行為期半個月的軍訓。

正當程杰回首著這些往事，他的手機響了，打電話來的是他一個很要好的朋友——陳波，電話里，陳波依然毫不客氣地咒罵他，但陳波始終是了解程杰的，畢竟他們初中二年級就一起玩了，高中三年也一直同班，陳波的父親是一餐廳的老板，家境比程杰好很多，他高考也沒過本科A線，但他父母要他復讀，他也有意來年考得更好，本來以為還可以同程杰一起奮斗多一年的，卻料不到程杰突然說要外出打工，差點把他氣暈，但無論怎樣，陳波還是支持他的選擇的，這次打電話給程杰也不是指望要罵醒他（他知道罵也沒用！）而是跟他道個別，希望他好好照顧自己。程杰不僅是他五六年的朋友，還是他和他女朋友志曉的牽線人，志曉在高考中考上了廣東醫學院。陳波本來打算與程杰一起復讀，來年也考到那所大學去，只是現在他只好一個人奮斗了。對于好朋友的這個決定，他除了給予程杰支持和祝福，還能做什么呢？

跟陳波通完話，程杰的心開朗了一些，他最近幾個月太壓抑了，這次“遠走高飛”他正想放松自己，他計劃工作幾個月，就一個人去旅行，去淡忘所有的不愉快，這也是他和陳波一直以來的想法，去BJ，去上海，去青海，去LS，天南地北，都想去走一走。或者，對于年少的他們，旅行可能是最浪漫和有意義的事，筆者曾經也有過類似的想法，相信讀者們也是能理解他們那種狂熱的。當然，程杰并不是已經規劃好自己的以后，在他看來，這只是暫時的，因為他從沒考慮過沒考上大學的情況，像他這種傳統的文靜學生，想到的一般也都是父母所期待的，考個好大學，讀個好專業，然后找份好工作，根本不會有第二種想法。

時間已接近中午，汽車也駛上了廣深高速，再過不久程杰就可以在太平下車了，當汽車開上虎門大橋時，程杰不禁想起兩個月前和陳波一起搭車到深圳打暑假工的點點滴滴，那時，兩人望著威遠島感慨虎門銷煙的主角，說自己一定會努力自強，不會像前人一樣，那時侯，他們還談到很多對未來的憧憬，無論是歷史還是現在，無論是政治還是經濟，他倆無所不談，似乎未來就是他倆說得那樣，程杰還說到了大學里一定要申請入黨。只是，這刻他卻很難做到他說的那樣了。望著江面的船只，程杰輕輕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低聲說：“唉，虎門到了！”兩個月前經過這里還是雄心勃勃，兩個月之后卻是有點傷感的感慨，對于他來說，或許身份轉變得太快了，有點不知所措。而更讓他心慌的是，也許明天他就是一個打工仔了，他將要面對這個社會，適應并且融入這個社會，而他深愛的秀，她將成為一個標準的大學生，這樣的結果，誰也不曾想到，或者說根本就不相信這是事實。

在這樣的情況下，程杰也是很無奈，或者說這就是命，但他從不相信這些，他一直認為所謂的命都是在自己的手中而已，雖然他還沒有改變什么的能力，但這信念他一直都有。現在，車已經到了虎門轄區范圍內，當他踏上這片土地，他新的生活就將開始了，無論他再怎么糾結，再怎么感嘆，這路他必須走下去。他慢慢地開始相信老師說的話，高中的戀情一般是不會有結果的。又或者，對于他來說，這恰好又是一個機會呢？人的一生，總該經歷一些難忘的，總該有面對抉擇的時候，只不過，對程杰來說，這抉擇來得早了些，畢竟他才十九歲啊！在這，我們也只得真心的祝他好運，也希望他不要丟掉自己的本性，再怎么說，曾經他也是一個不錯的學生，不單是高三班主任看好他，以前，初三的班主任也很看好他，去年程杰回初中母校看望老師時，班主任也跟他說到高考的一些事情。有人說是早戀的事情影響了他，但我們也不能過分指責他，畢竟青春的感情都是單純而無知的。

汽車在下午三點鐘到站了，那天正好是周日，程俊不用上班，所以提前到了車站等他。見到程俊，程杰竟不知道說什么好，這也很難為他兩兄弟，程杰從小就不怎么喜歡說話，沉默似乎是他的代名詞。“走吧，你先在我宿舍住下，明天去人事部面試，到時廠里會有安排。”程俊拿起了他弟的行李。程杰只管跟著他哥走，轉過一次公共汽車，他們就到了虎門南柵五區德源塑膠制品有限公司，放下行李后，程俊便帶弟弟出去吃飯了。

在吃飯的同時，程俊說了很多生活上和工作上要注意的地方，程杰卻只是一味的點頭說“嗯嗯”。

“如果你后悔了，明天回去復讀也是可以的，”程俊輕輕的說。

程杰沉默了很久，手中的筷子無意的滑下了地。

“不了，我的心不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