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夜，也不知從什么地方開始刮起的風，卷起滿天雪花，在沉沉的夜色中掠過千山大地，發出一陣陣凄厲的呼嘯，仿佛是寒冷的惡魔率領著千軍成萬，在向世間的人們宣告，它已經徹底的統治了這片大地，誰也休想撼動它的地位。

江陽城上的守城士兵們實在忍受不住這凜冽的風雪，都把兵器丟在了一邊，人則蜷縮到了墻垛腳下，三五成群的擠在了一起，相互用身體取暖，可即使這樣，他們仍然凍得瑟瑟發抖。

雪花落在兵器的長桿上，漸漸結出了一層薄冰，使其變成了一條條長長的冰棍。

城頭上燃起的火把在風雪中搖搖欲滅，不斷地發出呼呼啦啦的聲響，隨著火焰的拽動，微弱的火光把一張張凄戚木訥的人臉照映得忽明忽暗，也不知有多少滄桑沉默其中。

“好冷……！”黑暗中，有人哆嗦著開口說道。

“這死賊老天，非要把我們收了不可，鬼都要凍死了。”

“為什么每天都是我們守夜，白天雖然也冷，可怎么也比晚上好一點啊。”

眾人一聲音嘆息，卻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

過了一會，一人忽然又道：“都冷成這樣了，這夷兵要是真打過來，我們能守的住嗎？”

“應該能守吧，這么冷的天，夷兵也是人啊。”一個有些稚嫩的聲音這樣說道。

“守個屁！皇上自己都跑了，我們還怎么守？”

“誰說跑了？”

“那皇上還有那些大臣們現在在宮里嗎？”

“都狩獵去了，肯定不在宮里啊。”

“嘁，也就你這種愣頭小子會信。都這節骨眼上了，還特么狩獵，而且還是帶著文武百連夜出城，就連那些妃嬪都帶走了，這是狩的那門子獵？！”最后這一句，這人幾乎是咆哮著說出口的。

黑暗中的人一時都陷入了沉默，只有風雪刮過墻頭的嗚呼聲依舊響個不停。

片刻之后，一個帶著幾分質凝的聲音打破沉默：“我實在想不明白，孟將軍打了那么多勝仗，收復了那么多失地，皇上怎么就會相信他貪墨了軍餉。而且我們全軍將士都聯名上書為他證明清白了，可皇上就是不信，硬是把他殺了。”說著，他嘆了一口氣，接著道：“要是孟將軍不死，現在又那里還容得夷賊猖狂，我們又那里需要受這等罪。”

“說起這事，我就來氣。”剛才那咆哮的人又憤憤的接過話道：“尤其是佐榮那廝，簡直就是個小人。要不是孟將軍一手提拔，他能有今日？可孟將軍入獄之后，就連我們這些小魚小蝦都愿意站出來為孟將軍說話，他卻像只烏龜一樣，把頭縮起來屁都不放一個。”

“那么多的將領聯名都沒用，多他一個也不抵事吧。”一個相對平和一些的聲音說道。

那個憤憤的聲音隨即反駁：“有用沒用那是一回事，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知恩不報，那簡直就是豬狗不如！”

“誰在那說話！”一個渾厚的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了過來，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頓時禁若寒蟬，沒人敢再多說一句。

隨著一陣“咯吱咯吱”的踏雪聲音，一個身穿甲鎧、腰掛配劍的將官帶著一群護衛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走了過來，剛才說話的那些士兵紛紛從墻根下站起身，眼中明顯都閃爍著驚懼，但他們還是挺直了胸膛，默默的站在墻垛邊。

那將官看上去約模三十八九歲模樣，透過微弱的火光，隱約可以看到他的臉上也寫滿了疲憊。他目光冰冷的掃過周邊的將士，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剛才誰在這說話？”

被目光掃到的這些將士頓時都打了激靈，身體也抖得更加厲害，也不知是因為剛站起來忍受不住寒意的侵襲，還是因為心里緊張。

其中一個將士嘴唇動了動，似乎正想說些什么，將官卻又先開口道：“以及誰要是后再敢胡說八道，禍亂軍心，小心你們的腦袋！”

“是！佐將軍！”眾將士齊齊的應了一聲。

將官不再看他們一眼，帶著幾個護衛繼續向前巡視。

待他走遠之后，這些將士都同時松了一口氣，其中一人朝那將官消失的方向恨恨地啐了一口，罵道：“縮頭烏龜，也就敢在我們面前呈威風。”聲音不大，很快飄散在了風里。

……

寒風卷著雪花依舊不停的肆虐著黑夜，整個江陽城似乎都已進入了夢鄉，若大的都城在濃濃的夜色里已經完全看不出它的雄偉與繁華，只有偶爾亮起的點點燈光，分布點綴在夜色里，就像一只只孤獨的眼睛，仿佛在黑暗中守望著什么。

一隊巡夜士兵走過空曠的大街，腳步聲隨著風雪傳蕩開去，愈加顯示出大街的空蕩與寂靜。

就在這隊士兵走過城西的一條主干街道后不久，在距離城門較近的一座院落內忽然閃現出了幾十道人影。

通過積雪的微光，隱約可見這幾十個人都作挑夫打扮，一個個身強體壯。

他們每人都挑了一個擔子，從院門出來，很快分散到幾條胡同巷道里消失不見了，過不多時，一股剌鼻的火油味在風雪中彌漫了開來。

就像是約好了時間一樣，就在這些挑夫出現又消失之后，西城門外的曠野上忽然亮起了無數的火把，在雪花飛舞的夜色中連成一片，數量之多，竟有種一眼望不到邊的感覺。

城墻上忽然有人大聲喊道：“夷兵來了！夷兵來了……”哨樓上的梆聲隨即響起，在風雪中傳遍了整個江陽城！

突然間的兵臨城下，使原本士氣就已經非常低落的江陽城守軍這邊頓時陷入了慌亂之中，一時間也無法核實北夷的兵馬來了多少，只看到他們燃起的火把在荒野上連成一片，照亮了半個天邊，滿天的雪花在火光中看過去一片蒼茫。

隆隆的鼓聲突然從北夷兵馬那邊響起，緊接著又響起了沖天的吶喊：“殺……！”然后洶涌的馬蹄聲就像是一個巨人在不斷的敲擊大地，只震得整個江陽城都為之顫抖。

江陽城上負責守護西門的一個將官拔出配劍，在城頭上大聲喝道：“準備御敵——！”可這“敵”字的余音還末落下，一支羽箭也不知從什么地方射出，穿過重重雪花，噗地一聲穿透他的脖頸，那將官身子一僵，倒了下去。

緊接著，破空之聲忽然大起，無數的羽箭呼嘯著射上城頭，原本就已經陷入了慌亂的守城士兵頓時慘叫連連，翻倒了一大片。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只聽身后又傳來了轟隆一聲巨響，慌亂中的士兵回頭望去，不禁又都大吃了一驚，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只見城內的好幾條街道都已燃起了沖天大火，里面有人正扯開嗓門大聲喊道：“不好了，城破了，夷兵進城了，大家快逃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