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嶸心中自然是欣喜。這一個月來的悄悄觀察，他早已對風輕云頗有好感。

只可惜，風輕云對他根本無什么念想。她知道這個消息后，會怎樣對待呢？

找太后陛下哭著說不嫁？還是當場拒婚？這些事，依著她的脾性似乎都干得出來。

可是，不論她怎么鬧，風輕云都是要嫁給他的。君令，從來不容商榷。

只是他要怎樣對她說？其實自己真的很想娶她。

這不為利益。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風輕云會獨自一人闖入自己的府中，對自己就是一頓指責。

他并沒有生氣，反倒覺得這個姑娘很是有趣，他向她胡亂地挑明利弊，她也不知為何，沒有拒絕，只是滿不情愿地嫁了她。

不過沒關系，景嶸等得起。他也自信到自負，他相信自己，能讓她愛上自己。

大婚當日，景嶸尊重風輕云的選擇，沒有強求要和她同居。風輕云既然要睡書房，他也由著她。現下，景嶸只要輕云不厭惡自己便可。

只是，書房的沒有寢殿暖和。雖是三月晚上卻也寒冷。

景嶸趁著她熟睡時，為她披了件加絨的披風，然后悄然離開。他也怕她一夜趴在案桌上睡導致關節疼痛，于是第二日為她送了上好的上藥。

現在，一開始，他只能為她做這些。他只想讓輕云漸漸接受自己。其他的，也別無所求了。

大婚前的一個月內，他已經查明戶部貪污的證據。戶部尚書及一半以上的官員鋃鐺入獄。

景嶸要做的第一步已然完成。

接下來，就是查證虧空了并且填補虧空了。

他要日日夜夜翻著戶部的陳年舊賬，一條一條查賬，對賬。賬本堆積如山，有的欠缺，有的根本就是錯誤。

每日，他都忙至深夜。只是，他雖然勞累，卻也覺得值得。

他心中的仇恨，在日日翻看戶部的罪證時得到滿足的快感。只要坐實了戶部的罪，那么戶部尚書，侍郎，這些在李家滅門一事參和一腳的人，全都會被處死。

而且太子支持他，并向他學習為君御臣之道，頗有明君的樣子。

這些，他都感到欣慰。那么，累就累點吧。

“我說，你就不能去睡覺？哪有你這樣看文書的，陛下都沒你這么勤快！”

輕云風風火火地搶了他的文書，對著他就是一頓斥責。

景嶸卻笑，絲毫也不生氣。至少他認為，她是在關心他。

景嶸向他挑明自己要做的事，出乎意料地，輕云竟然能明白，能支持。這種支持，不是隨意地不管不顧的支持，而是真的能理解的那種支持。

輕云連著七日，一日三次，為他送飯菜，送藥湯。雖然有些不情愿，但輕云看著他手中的那些戶部的罪證，也說服自己情愿。

“這些東西真能處死戶部的人么？”

一日，輕云看著景嶸用完午膳后，特意留在那，猶豫了許久，才問到。

“能，而且牽連的不止有戶部。”景嶸抬頭，對著她點了點頭。

“還有丞相？”

“也不止。”景嶸再答：“只要和戶部有些不正當的勾當的大臣，都能受到牽連。估計，能涉及半個朝廷的吧。像兵部，大理寺，工部這些人。”

輕云聞言，眼眸閃過一絲震驚，隨即又轉為平靜：“你是要……對付丞相？”

景嶸倒有些意外，再想說什么，卻被輕云搶了先。

“丞相黨羽這些年確實囂張跋扈，我也看不慣，只可惜我一介女子手不能伸上朝廷，哎……”輕云微微嘆息，但看著景嶸的眼睛，卻閃著微亮的光：“景嶸，你這么做，也算是為民除害了。只是，丞相勢大，就算你動了整個戶部，丞相也沒那么容易倒臺，要動丞相，就要翻轉整個朝局。”

最后，輕云小聲地在他耳邊說道：“包括陛下。”

景嶸更為震驚。他實著沒想到，輕云竟會為了天下，來慫恿他對陛下不義。

景嶸心中更是五味雜陳。原來，輕云并非真的紈绔，除了玩樂并非什么都不懂。她的心也是赤誠的，只是苦于京城寒水太甚，澆滅了她的熱血。

景嶸克制了忽然間的沖動，他咳嗽了一聲，沉下心，道：“陛下是君，我是臣。哪怕君再不義，臣只能聽命。”在我沒有能力與之抗衡的時候，只能聽命于君。

只可惜，景嶸不能說出他心中所謀。輕云也不知道他心中所謀。

“所以，你還是會助紂為虐？”輕云冷冷道：“若無陛下默許，誰敢……”

“風輕云！”景嶸狠狠地打斷了她的話：“如今我在朝廷，只有陛下可依靠。”

這言下之意，哪怕陛下做得再錯，景嶸也只能服從。他現在做的，無非就是幫著陛下處理掉權臣，而非真的肅清朝政？風輕云只能這樣理解。

風輕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終是沒有說話，端著碗筷，走了出去。

景嶸見她消失在濃郁夜色下的背影，心中悵然若失。

他知道，輕云對她已有誤會。輕云想讓他還政清明，可惜，現在他為了自己的利益，做不了。在羽翼未豐滿時，他只能依靠陛下。

但景嶸心中也帶了一抹淡淡喜悅。他現下知道了，他愛著的女人，和他一樣，心懷眾生。

縱然有了誤解，但輕云還是為他送飯菜，親眼看著景嶸把藥湯喝下才走。

有時，輕云見景嶸滿臉倦意，勞累不堪。她也會坐在他一旁為他煮茶提神。輕云心心念念的東西，只有景嶸能幫她實現了。

第七日，景嶸將所有證據全都寫成一封長長的文書，在早朝之時上奏陛下。

果然，陛下大怒當場殺了戶部尚書，懲罰了相關的大臣，并且給了丞相一定處置。

這些，其實皆在景嶸的意料之內。陛下有景嶸這一把利劍，又有北境三十萬大軍，還怕對付不了一個丞相？

陛下大喜，不僅是因為減去丞相的一邊翅膀，更是因為景嶸。景嶸辦事雷厲風行，并且也忠心君主，為陛下隱去了一些罪責。

——其實，戶部一事，陛下在之前也頗有些縱容。

陛下要對景嶸封賞，但景嶸知進退，不要一分一毫。只求能為那些死去的人親手在牢中殺了戶部尚書。陛下念他心中的憤恨，毫不猶豫地就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