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交心后，風輕云對他的照顧更是精細，和他之間似乎再無隔閡。說笑起來，也輕松無比。

景嶸這次重傷傷得狠了，身子也時好時壞，被風輕云逼著臥床安心靜養，不問朝中事務，連陛下那都許他這一年不必再早朝。他也直到深冬后，才勉強能下床走動。

景嶸受傷后，身子更加畏寒，整日暖裘湯藥將養著，還是咳得厲害。嚇得風輕云更是沒日沒夜地照顧他。

一場大雪后，風輕云陪在景嶸身旁，景嶸批了厚厚的狐裘在案桌上看書，她就在一旁煮茶，然后遞給他。

“《驚龍列傳》？”風輕云瞥了他手中的書目，倒有些驚訝：“沒想到你也看這種市井小說。我還以為你只看《詩》，《書》這樣的典籍。”

“只是近日才看的。覺得比《詩》，《書》有意思多了。”景嶸輕聲笑道：“其實，我也不喜歡讀書，去當兵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不愿讀書考科舉。”

“還有這種趣事？”風輕云覺得好笑，看不出來景嶸這樣儒雅的人卻是個不喜歡讀書的子弟。

“不對。”風輕云想到什么：“那你怎么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今年春獵的時候和陛下談論歷史談得那么起勁？”

“額，我不喜歡讀書這個是沒錯，可并不代表……我不會讀書啊。”景嶸無奈一笑。這女人，思維果然簡單。

好吧。

風輕云想，如果他這種人來了國子監，只怕連最嚴苛的先生都要頭疼。

“再過十五日，也該是除夕了。”景嶸看著外面紛紛大雪，說道。

“是啊，挺快的，我嫁給你都快一年了。”

“除夕夜宴應該和賞菊宴一樣吧，女眷們少不了要登臺展示一技之長，我教你練琴如何？賞菊宴時的劍舞已為一絕，除夕夜宴就不要再跳了。”景嶸道。

一聽除夕夜宴，風輕云立馬不干了。今年十月賞菊宴的陰影在她心中還未散去，現在又來個除夕夜宴，風輕云鐵定是不想去的。

“不去。”

景嶸自然知道風輕云心中所想：“我保證，今年除夕夜宴只是夜宴，不是謀局，它很安全。”

“誰知道呢？”風輕云冷哼，看了他一眼，說什么也不去，于是隨意找了個借口，道：“你現在這身子，還是別亂跑了。”

“我是沒事。”景嶸聳了聳肩：“聽聞今年除夕夜宴有幾個西域來的舞女，跳的西域舞可謂一絕，你不想去看看？錯過今年，明年你想看，說不定得去西域，我可不陪你去。”

風輕云喜歡熱鬧和新奇的東西，被景嶸這么一說，倒有些動搖。可還是咬咬牙：“不去。”

“我可是第一次在京城過年。”景嶸提醒道。

風輕云明白景嶸的意思，景嶸第一次在京城過年，身為王爺自然要去除夕夜宴看看，可已婚大臣除夕夜宴不帶著自己的夫人去，多半會被人以為夫妻不和。免不得要被那些碎嘴的夫人談論。

“除夕夜宴有什么好看的，看來看去，每年不都一個樣。”風輕云又道：“除夕你若真想在京城好好玩玩，就別去什么除夕夜宴，我可以帶你去玩，決對比夜宴有意思。”

“當真？”

“自然了。”風輕云一口保證：“但這十五日，你要好好養著，養好了，我再帶你去。如何？”

“一言為定。”

除夕那日，皇室在宮中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晚宴。陛下宴請群臣來席，以示君臣同樂。

這場宴會，比賞菊宴還要繁華，光是準備就準備了兩月有余，更不要提花的銀子了。似乎三個月前的那場動亂，隨著時間的推移，沒有給皇室留下任何記憶，畢竟，叛亂者已悉數被關進監獄，只待明年開春發落，幾乎沒有后顧之憂。

而這場除夕夜宴，僅有永景王和王妃沒有出席，不過陛下也沒說什么，那些嫉妒永景王的大臣自然也不敢亂嚼舌根，故而這場宴會可以說只是一場也會，歌舞升平，觥籌交錯。

永景王府。

似乎主人并不喜歡熱鬧，故而整個府邸看不出太多喜慶，除了下人們的屋子，也就只有兩方主閣有點過年的味道。但和京城其他大臣的府邸比起來，依舊顯得寒磣。

九十九響爆竹放盡，永景王府又回歸于靜，整個院子在一片大雪下，彌漫了硫磺的赤鼻味。

紫宸閣內，景嶸遣退了所有下人，只留坐在面前的紅衣王妃。

“今日除夕了。”景嶸看了看窗外的早已聽住的大雪，手指有節拍地敲打桌面，溫聲提醒道。

“我知道。”風輕云呷了一口清茶，笑著道：“答應你的事我可沒忘，可你沒做到答應我的事。”

她壞笑著，表現得頗為惋惜。

而她面前，景嶸面色又白上了幾分，披著厚重的狐裘。光看臉色和裝束，大概也能知道這些日子他病情再次嚴重了。

說到這事，風輕云也是氣得牙疼，景嶸身子本就沒好利索，在今年最后一次朝會時，偏不聽風輕云勸阻，于風雪中入朝，上書丞相黨羽所犯的且沒有被查出的罪證，陛下勃然大怒，第二日便問斬了丞相黨羽的所有大臣。

景嶸這一舉動，雖然徹底鏟除了丞相，但也因在風雪中奔波染上了風寒，當天晚上就高燒不退，到了除夕這幾日才好些。

風輕云不明白，其實景嶸完全可以在明年來朝之后再將丞相黨羽的罪證送過去，可他非得這么急迫。

景嶸到底和丞相黨羽有多大的仇恨？風輕云這樣想，但沒有問過景嶸半個字，一來景嶸不喜歡在她面前提政務，二來，她不喜歡明爭暗斗，也不敢興趣。

她在意的，只是景嶸的身子。

“風寒前兩日就好了，現在已無大礙。”

“你說了不算。”風輕云上揚下頜。擺出一副完全沒得商量的樣子。

“我等這一日可是等了許久。”景嶸耍起了脾氣，未等風輕云應不應，起身就往外面走去。

“你做什么！”風輕云再次氣得牙疼，一把將他拉住。

“除夕夜宴我也沒那么稀罕，但你說帶我去看市井，我可是期待了很久的。”景嶸抱著雙臂，瞇著眼睛看著她。

他本就比風輕云高一個頭，風輕云在他面前，被他那樣看，像極了一個未出閣小姑娘。

“你非要去？”

“自然。”

“那你再應我一件事。”風輕云儼然成為了老謀深算的老狐貍。

“你說。”景嶸一笑：“你這么吊我胃口不就是讓我應你事么？說吧，本王今日心情好，你要什么？”

“這么爽快？”

“王妃都發話了，本王能不應？”景嶸把手搭在她肩上，湊在她面前。

風輕云臉上爬滿了紅暈，耳根也燒的發紅。這家伙，竟然也會這樣不正經，可偏自己沒有辦法。畢竟，彼此早已為夫妻。

風輕云深吸一口氣，順著他的姿勢，一把摟住他，趴在他耳邊，輕聲耳語：“好，我現在還沒想好，先欠著吧，日后再還。”

“……”

“好，都依你。”景嶸再笑，一把握著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出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