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丑時末，正是這皇宮最安靜的時候，不論是守夜的宮女太監，還是巡邏的侍衛，此時都覺得極為疲倦，不免有些昏昏欲睡的意味。

鳳鸞殿，也是如此。

今日皇上歇在這里，除了皇后的寢宮守備依舊森嚴以外，宮女休息的地方可謂是頗為松散了。

黑暗中，安怡悄悄起身，也未曾點燈，而是摸著黑，躡手躡腳地套上衣服，穿上鞋襪，悄聲打開門，小心翼翼地左右張望一眼，見四下無人，這才若無其事地提了盞燈，急匆匆地出了鳳鸞殿，往竹林那邊走去。

月色明亮，隱約可見竹林之上，一抹黑影倚在上面，悄無聲息，仿若沒有生氣的石頭。

待那盞燭火照亮竹林的入口的一霎，黑影似有所覺，睜開了雙眸，身子未動，眼神卻緊緊盯著那盞燭火。

依舊是小心地撥開藤蔓，將一封密封好的書信放在假山中，然后急匆匆離開。

黑影的眉心微皺，似乎有些不解。

而已經離開的安怡，卻沒有按原路返回，而是繞道走了月寒池那一邊，在路過月寒池的涼亭之后，腳下一頓，而后微微用力，一塊碎石模樣的東西隨之被踢落入池中。

安怡的腳步隨之恢復正常。

夜里無風，月色映著池水，波光粼粼的池面有漆黑的東西輕飄飄地打著旋兒……

寅時，灑掃的太監已經起了床，一邊洗漱一邊打著招呼。

“哎？小六，這么快收拾好了？”

“是啊，林叔。我今天提早把月寒池清理了，也好空出時間來去幫您。”被稱作小六的是一個娃娃臉的小男孩，十六七歲的模樣，生的白凈討喜，再加上嘴甜勤快，見誰都笑瞇瞇的樣子，所以這一片的人都頗為喜歡他，也愿意多照顧他幾分。

這一聲林叔叫的林二心里甜滋滋的，高高興興地答應一聲，然后左右瞅了瞅，看無人看他們這邊，連忙把他拽到一邊。

“怎么了，林叔？”小六有些迷茫地看著林二，疑惑地開口。

“昨兒個夜里我去御膳房，孫尚膳賞了兩個油雞腿給我，我給你拿了一個。”說著，做賊似的把一個油紙包塞進小六的懷里：“咱們這些灑掃的，一直不被當人看，在宮里誰都能踩一腳，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什么好東西。你叫我一聲叔，我也把你當侄子看。在這宮里，自己的身體可得養好了，生了病，我們這些人只能自己扛。你看你這瘦的，再不多吃點，到時候冬天你可怎么辦？雞腿你可別讓別人看見，一會抓緊吃了啊。”

聞言小六頓時一愣，感覺到有一個油乎乎的東西塞了過來，眼睛滿是驚訝，聲音填了感激：“謝謝林叔，但這我不能要……”

話還沒說完，就被林二打斷：“哎！讓你拿著你就拿著。行了，收拾完了趕緊滾蛋吧，我也去干活了。”

說完，也不等小六再推脫，直接快步走了。

身后小六摸了摸包裹的嚴嚴實實地似乎還有些溫度的雞腿，看著林二遠去的身形，突然笑了笑，是不同于以往見誰都一樣的笑容，這個笑容，多了真心和暖意。

最后，他將雞腿抱在懷里，看了看天色，面色微微一變，抓緊拿了工具急匆匆往月寒池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