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曦初露,皇帝遣人來報,一切皆已妥善安排。司空煜便攜著墨染,往那關押司空樂之所行去。
因著皇帝預先安排妥當,獄中守衛皆悄然退下。墨染輕輕推著司空煜踏入那陰暗之地,待將司空煜妥善安置后,便默默退了出去。司空煜抬眸,正瞧見司空樂背對自己而立。那背影透著一股落寞孤寂,司空煜不禁輕嘆一聲,緩緩開口:“許久不見,四哥。”
司空樂聞聲,轉過身來,看著司空煜,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你這般前來,可是來看我笑話的?”
司空煜神色平靜,緩聲道:“四哥這是說的哪里話。我如今這般境況,又豈比四哥好了多少?”
司空樂上下打量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那你為何還要來見我?”
司空煜輕輕嘆了口氣,目光中透著一絲追憶與感慨:“四哥,實不相瞞,自幼年起,我便對四哥甚是欽佩。在幾位兄長之中,唯四哥過得最為愜意瀟灑。那時我常暗自思忖,若日后我能有四哥這般灑脫自在,便也心滿意足了。可如今,世事變幻,竟令我萬萬未曾想到,我向來敬佩的四哥,竟成了那妄圖顛覆東陵的罪魁禍首。”
司空樂聽聞此言,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其實,你又何嘗不是讓我最看不透之人。”
司空煜微微一怔,隨后說道:“四哥,我本實在不愿相信,你會是那幕后之人。記憶中那個一向灑脫不羈的四哥,怎會為了那皇位,竟變得如此不擇手段?這皇位究竟能有何魔力,讓你們為此不惜斗得你死我活?”
司空樂聽了,卻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倒是你,實則才是最讓我欽佩之人。你一向性情溫和,不爭不搶,在灑脫這一點上,你比我還強。說吧,你此番前來,怕是不單單只是來探望我的吧?”
司空煜面色微微一沉,語氣卻依舊沉穩:“四哥,每個人皆有自己的底線與逆鱗。無論是同袍兄弟,還是我身邊的親信之人,皆是如此。”
司空樂皺了皺眉頭,顯然有些不解:“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司空煜深吸一口氣,目光緊緊盯著司空樂:“四哥,想必你還有一隊死侍留著吧。當初那些人并未即刻動手,而是安排在事后再行行動,我說得可對,四哥?”
司空樂聽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看來,一切終究還是沒能瞞過你。不錯,確實如你所言。”
司空煜微微閉上雙眼,似乎在平復著內心的波瀾:“四哥,我本無意與你為敵,一切皆是出于東陵的安定著想。可為何,你卻要苦苦相逼,一再觸及我的底線?”
司空樂的神色逐漸變得冷峻:“我如今已落到這般絕境,早已無所顧忌。我給他們下的最后一道命令便是,對于敵人,直接殺無赦,不死不休。”
司空煜猛地睜開雙眼,眼中閃過一絲決然:“看來,你真的已不再是那個我所熟知的四哥了。我此番前來,便是想與四哥再做最后一番確認,好自為之吧。”言罷,他轉身,墨染趕忙上前推著他緩緩離去。
司空樂孑然獨立,唯余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映入眼簾。他仰頭縱聲大笑,笑聲桀驁而又張狂。在這笑聲里,飽含著無盡的不甘與深入骨髓的凄涼,于這陰翳潮濕的牢房之中持續回蕩,似要將周遭無盡的黑暗都生生撕裂開來。
司空樂自幼便篤定自己是這世間最為聰慧之人,自覺才智卓絕,這茫茫天下能出其右者可謂是寥若晨星。他生性高傲,仿若世間萬物皆入不了他的法眼,自恃才高,總是對旁人不屑一顧。然而,他萬萬未曾料到,自己的這個胞弟司空煜竟會是那為數不多能夠超越自己之人。
司空樂固然早已察覺到司空煜的不同尋常之處,只以為不過是些許機敏之處,卻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敗在他的手中。此時,他滿心的憤懣與悔恨,心中暗自思忖:難道這一切當真就是自己的宿命?若是早能知曉今日這般結局,當初定然要盡早出手除了這個禍患,興許就沒有后續這諸多事了。只可惜,這世間之事終究是無法回頭的。
司空煜轉身離開司空樂被關押之處后,抬首凝望天空良久,輕輕嘆了口氣,對身旁的墨染淡淡說道:“走吧。”而在暗中,皇帝司空征因心系此事,悄然跟了過來,自是將他們的對話聽去了幾分。
司空征原本尚存一絲僥幸,只道四弟司空樂向來淡泊寧靜,不喜紛爭,更不會涉足朝堂之事。他以為司空樂至多不過是個置身事外的閑散之人,卻沒料到司空樂竟然是藏得最深的那個。如今想來,司空樂在這暗中籌謀布局,想必自己的五弟為此受了不少的苦楚。而這一切,自己這個做兄長的竟然全然不知。
司空征不禁自嘲地想:自己貴為一國之君,卻連自己的家人都無法庇佑周全,反倒要讓他們為這一場兄弟鬩墻之事承受諸多磨難。自己當真如此無能,徒有這至尊之名,卻無守護家人的能力。想到此處,司空征的眼中滿是痛楚與自責,往日那意氣風發的帝王此時也似染上了一絲落寞的色彩。
行于途中,墨染微微歪首,眸光中帶著幾分疑惑與探尋,輕聲問道:“主人,咱們可是要歸府?”司空煜面龐冷峻,狹長的雙眸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決然,語氣平淡卻透著堅定:“先往祖母處去。”
不多時,便至太皇太后居處。太皇太后端坐在榻上,雖歲月在其臉上刻下了諸多痕跡,卻仍難掩那與生俱來的雍容華貴。她目光慈愛地看向司空煜,輕聲說道:“如今東陵局勢已然安定,再無甚亂子。孩子啊,你且回來住著罷。此處離哀家近些,你也能常常來陪哀家說說話,解解悶兒。”
司空煜垂眸,雙手恭敬地垂于身側,語氣清冷,透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祖母,孫兒已對這般生活深感厭倦。往昔種種,仿若枷鎖纏身,如今只愿隨心隨性,按自己的想法定奪這余生,還望祖母成全。”
太皇太后聽聞,不禁微微一怔,繼而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聲中,滿是無奈與疼惜,她緩緩說道:“也罷,既你心意已決,祖母亦不好再多言。只望你此后歲月,平安順遂,莫要再讓自己陷入那無盡紛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