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蘭心中雖疑竇叢生,然篤定她斷然不會加害于自己。這般想著,她蓮步輕移,緩緩行至床榻之前。
待目光觸及榻上之人,柳若蘭陡然呆立當場,仿若被施了定身之法一般。只見對方雖覆著一張面具,可那熟悉的氣息,卻如春日里的柔風,悄然拂過心田,讓她篤定眼前之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之人。
她緩緩落座,伸出纖纖素手,微微顫抖著握住對方的手,仿佛生怕這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稍一用力便會消散無形。
柳若蘭凝視著眼前之人,往昔的點點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她的雙眸漸漸泛起水霧,那淚珠兒在眼中打轉,終究還是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司空煜的手背上。她輕撫著那只手,像是捧著稀世珍寶一般,緩緩地將它貼在自己的臉頰之上,細細感受著那熟悉的溫度。
就在此時,憐夢輕啟朱唇,緩緩吐露著事情的來龍去脈:“公子當初確實命喪火海,所幸被我家公子的人暗中救下。然而,之后便一直深陷昏睡之中,宛如陷入無盡的黑暗,對外界毫無感知。我等拼盡全力,四處求醫問藥,尋求各種奇方異術,經過兩年多的悉心照料與不懈努力,好不容易才將公子從生死邊緣拉回,使他蘇醒過來。”
說到此處,憐夢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憐憫與無奈:“只是,天不遂人愿。因那場大火吞噬了公子原本俊朗的容顏,如今他面目全非。公子的性子,柳姑娘你最為清楚不過,他一向傲骨錚錚,自尊心極強,如今這副模樣,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愿示于他人的,尤其是姑娘你。自知無顏相見,公子便一直戴著面具,將自己封閉在那小小的世界里。”
憐夢輕嘆一聲,繼續說道:“最近又發生了許多事,讓公子觸動了心境,加之近日來病情反復,今日他竟又陷入了昏迷。我心急如焚,卻又實在無計可施。無奈之下,這才斗膽擅自作主,帶姑娘前來,只盼姑娘能與公子說上幾句話,能喚醒公子。”言罷,憐夢一臉希冀地望著柳若蘭,目光中滿是祈求之色。
柳若蘭此刻心中五味雜陳,縱有千言萬語,卻似被扼住咽喉,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表達當下這繾綣而悲慟的心情。她只是靜靜地守在他的身旁,目光一刻也未曾從他身上挪開,仿佛只要自己這般凝望著,便能將那股深入骨髓的擔憂與不舍傾注于他身上。她就這般靜靜守著,哪怕他永遠不會醒來,哪怕未來的日子只剩這無盡的孤寂與哀傷,她也心甘情愿。這時的她,宛如一朵在寒風中瑟縮卻依舊堅守的花,那份執著和深情,如同深入石底的印記,任誰也無法撼動。
門外,墨染面上帶著幾分焦灼與憂慮,不時地向門內張望著。待見憐夢緩緩走出,他趕忙迎上前去,聲音中隱隱帶著一絲期盼與不安:“你的方法可行嗎?”只見他身姿挺拔卻微微前傾,雙眸中滿是擔憂,劍眉不自覺地蹙起,在白皙的面龐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仿佛那憂愁已在他心間纏繞多時。
憐夢微微嘆息,緩緩站定,目光中透著一絲無奈與決然:“眼下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試一試總歸是不忍心就此放棄啊。”說話間,她輕輕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動作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仿佛在她心中,早已做好了為此付出一切的準備。
夜色如墨,轉瞬即逝,夜已深沉。憐夢蓮步輕移,緩緩步入房中,目光溫和地落在坐在床邊宛如畫中仙的柳若蘭身上,輕聲細語道:“夜已深,時已不早,小女子先行送您回府。”
柳若蘭仿若未聞,一雙翦水秋瞳凝望著榻上之人,眼中滿是不舍與眷戀。憐夢心思細膩,自然洞悉她心中的糾結,遂柔聲勸道:“姐姐,若再不回府,待天色破曉,柳府上下察覺姐姐不見蹤影,勢必會派人四處尋覓。屆時動靜過大,恐會驚動府外之人。而這靜謐之地,乃是公子暫歇之所,若因姐姐而失了周全,我等實難心安。姐姐若真心為公子著想,回府之后,還望依舊佯裝無事,切莫露出絲毫破綻。”
柳若蘭心中糾結萬分,終是輕嘆一聲,問道:“那我……日后還能再來此處見他嗎?”
憐夢微微頷首,柔聲道:“公子如今身體孱弱,尚在昏眠之中,不宜挪動。故而短時間內,都會在此處靜養。”
柳若蘭緩緩起身,再次凝視著榻上氣息微弱卻依舊俊朗不凡的男子,眼中淚光閃爍,終究還是狠下心來轉身走向憐夢,聲音帶著幾分哽咽:“多謝……”
憐夢輕輕點頭,微微示意:“姐姐放心,小女子先送您回府,稍晚些時候,再前來接您。”
言罷,憐夢護著柳若蘭,蓮步輕移,緩緩走出房門。回府途中,柳若蘭心中似有千千結,思緒紛飛。而憐夢神色從容,護著她一路安然回到柳府。
憐夢將柳若蘭妥帖送回柳府后,獨自一人匆匆回到眾人暫居之地。
柳府之中,燭火搖曳。柳若蘭甫一踏入府門,便徑直朝著自己的院落走去。
待回到房中,柳若蘭重重地坐在榻上,雙手緊握,指節泛白。她的思緒如亂麻般糾纏在一起,全然無法平靜。昨夜所見,宛如一場荒誕不經的幻夢。當初他十里紅妝,風光大葬,父親亦親臨葬禮,悲痛欲絕。那場景至今歷歷在目,可如今他卻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這叫她如何相信?
柳若蘭輕撫心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她反復思量著憐夢所言,恍然間明白了其中的緣由——也許是當時有人暗中將公子救走,才會出現如今這般匪夷所思之事。
柳若蘭越想越覺得有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眼中閃過一絲希冀。然而,很快她又陷入了沉思。若公子真的還活著,那他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又為何會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