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阪小跑著穿過天臺上短短一段距離，一頭沖進了那間溫室。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遇到某種機關，甚至門在被打開的瞬間就引爆連接的什么炸彈，要么就有要命的槍子兒被藏在門后——但是沒有，門后沒有藏著什么東西，吳阪就這樣毫發無傷地進來了。

到處都是綠意盎然的盆栽，幾處高大的腳手架上堆積著電線和肥料土、種子袋，角落里還放著幾張廢棄的沙發和衣柜。這里應該不怎么有人動那些東西，所有的架子上都蒙著一層淡灰，只有盆栽大多很潮濕，那些瘋長的雜草將鮮艷的蘭花或者郁金香拱在中間，一盆盆郁郁蔥蔥吊蘭遮擋著人的視線，瘋長得近乎連成一片簾幕，看來是有人只澆水，但是不愿意去打理這些東西。

似乎是聽到了吳阪沖進門時匆忙焦急的腳步聲，一個有些慵懶的低沉聲音響起，剛才在電話里還不明顯，但現在沒有隔絕地聽上去，那聲音中的語調跟聲音本身似乎充滿了違和感：“我沒那么多時間針對你，過來吧，我沒有對你動手的理由。反正對我來說，能牢牢掌控住的東西就不需要花費額外的精力了。”

吳阪沖著發出這個有些熟悉聲音的角落看過去，先入眼的是一臺有著四個屏幕卻連在一體的改裝筆記本電腦，被架在一處橫欄上，然后才是那個盤腿坐在電腦前的人。

在看見那個人容貌的瞬間，吳阪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雖然有些吃驚，但是又說不上太多意外：“鏡哥？我應該猜到的，既然釣蝦館那位小哥出了事……你是冥夜的成員我不感到意外，但是一直跟我打電話的人……”

鏡哥看向吳阪，古銅色的健壯手指仿佛彈琴一般還在鍵盤上飛速敲擊著，他的臉上露出越發與他本身氣質違和的神情，狡黠中帶著一絲冷傲，口吻倒是跟電話中一樣充滿淡淡的嘲弄：“啊當然還是我，不過鏡哥只是這個身體主人的名字，不是我。我不是在電話里做過自我介紹了嗎？我叫左輪，是冥夜的二當家。”

吳阪走近了幾步，卻跟自稱“左輪”的鏡哥小心地保持著三米左右的距離，不過這個角度足以讓他看清一部分顯示屏上的東西了，其中兩面上滿是地圖和監控的窗口，另外兩個屏幕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代碼，雖然吳阪不知道那些東西具體有什么用，但是也能猜到個大概。

“你喊我過來就是為了對綠蜻蜓的人下手么？”

“我這人不做只有很少意義的事，只說沒有很多意義的話。”

吳阪沒有繼續靠近這個“鏡哥”，他不知道對方的能力，但是下意識有種抵觸感，不是很想過去……他還不清楚鏡哥本人的能力就是創造充滿能有真實感知的幻境，要是知道的話，可能吳阪會因為對方曾沖自己下手，會直接站在門邊不過來，哪里敢這么近距離跟對方交談。

而左輪自然也不會點醒吳阪，他將頭扭了回去繼續盯著屏幕，很是集中。

“你為什么會用他人的身體來……看上去你仿佛占據了鏡哥他的身體一樣，這種事情太玄幻了，不是很科學啊……”吳阪隔著幾米上下打量起“鏡哥”，除了氣質和身體所展現出的強烈違和感，他注意到了“鏡哥”擋在高領毛衣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閃一閃的，像是傳輸中的信號器一樣不斷發著光。

左輪沒有回答吳阪的疑問，甚至連抬頭看一眼都沒有，繼續在電腦上忙碌著：“你不用知道，反正等我處理完綠蜻蜓這些煩人的蟑螂，我也會在你身上搞出同樣的事情。”

他話音一落，又是一連串的爆炸聲在遠處響了起來，吳阪很敏銳地感覺到，這一次傳出聲音的方位跟剛才他看到的那棟大樓不太一樣，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還不知道左輪會炸掉多少地方、傷害到多少人。

必須得想些辦法刺激一下左輪，吸引他一部分注意力。

吳阪的指間有淡淡的紅光凝聚又斂沒。

但是左輪那邊的反應卻異常敏銳，他瞥了眼吳阪，眼中的嗤笑一覽無余：“忘了跟你說了，我現在可不是一個人，而是同時存在于七八個人的身上。歡迎來到意識信息化的時代，癡情種子。”

吳阪的眼角跳了跳，但是他手上凝聚起的淡淡紅光卻散去了。

左輪將頭又扭了回去，不過他的話卻多了起來：“你為了杜梓芯而自己深入險境，想必你覺得自己很英雄吧，那蠢女人有那么大的魅力？然而我也沒覺得你有多大的魅力啊，居然能讓她寧肯承受身體爆炸的痛苦，也不愿意讓我掌控她去殺掉你……所以我對你很好奇。”

聽到左輪這樣說，吳阪頓時感到難受起來：“我跟她本來也沒有多少男女之情，她接近我本來就是你們安排好的吧？我也不知道她為什么愿意這么做。”

“是啊，誰知道呢，人類的不可預知才是他們最有趣的地方。”左輪一邊說著，一邊又深深地看了吳阪一眼，“這也是為什么你能活到今天，你帶給了我很多以外的驚喜。”

吳阪沒有說話，將口袋里疊成一團的那張地圖拿了出來，隔著幾米就扔往左輪的方向。

左輪手上敲鍵盤的動作終于停下了，也沒介意吳阪的舉動，抓起地上的紙團就翻開來。

吳阪眼睛一轉：“這是醫院里有人給我的，也是那人帶我出來的……你們在隕委會里都藏了很多人么？”

左輪詫異地瞪著他：“你不會以為跟我說了一會兒廢話自己就成了冥夜的核心成員吧？我們老大不要面子的嗎？這種事情怎么可能告訴你啊。”

吳阪不說話了，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后頸上的凸起物：“這個東西你是想做什么？它應該不只拿來要挾我的效果吧？”

左輪瞇了瞇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像是個狐貍：“當然，只要我將它改良一下，到時候我把自己的信號傳輸進去，你跟他們也是一樣的。”

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但是吳阪明白對方指的是那身體原本的主人“鏡哥”。

“那我……會死嗎？”

吳阪問出了他剛才就一直抱有的疑問。

左輪沒有說話，戲謔地望著他。

吳阪苦笑了下，但很快這抹笑容便被他收了起來：“那你進入我身體的意識不是跟你本人就沒聯系了？你不會死嗎？”

左輪眼中的戲謔變淡了：“想殺我？現在還敢這么想，你也是夠有勇氣的。”

吳阪卻瞇起了眼睛，眼底劃過一道略有瘋狂的冷光。

“誰知道呢？我只是說說而已，我看上去像是有能力傷害到你？有顆U盤炸彈還掛在我脖子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