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遠在一旁做題，言溪拿著一本小說看得津津有趣，時不時還會發笑，不過黎遠不知道言溪把黎遠比作小說里的福貴，黎遠穿福貴的那身衣服會怎樣。只要黎遠抬頭看，言溪手里就不一定有什么敲打他，并說“敲腦袋怕打傻了，就敲肩膀吧。”言溪的精準程度黎遠絕對不敢說什么，不偏不倚，直中靶心。黎遠思忖“難不成又是一個老班？”言溪視線都沒離開書，突兀的說了一聲“你能把我比作你們老班我還是很高興的，畢竟我兒時是想當一個女學究。”黎遠不敢再想別的，心思一動，那邊就會招來一個板栗，但那個板栗不打頭，怕把他打傻了，脖頸到腳全身各處都是靶子。答案掌握在言溪手里，言溪還心算時間，剛好到時間，黎遠把卷子交給言溪，黎遠也真讓言溪真正擔任一回女學究。

黎遠趴在桌子上，言溪也是剛對完選擇題，黎遠有氣無力，氣若游絲的對言溪說“我真的很餓，能先吃飯嗎？”言溪眨眨眼睛，眼前這個男孩，真是拿他束手無策。言溪忽略他是要根據一天的生物鐘安排的，一天三餐固定，夜晚睡覺的。

言溪想起今天的黎遠，就莫名想笑。黎遠也難得輕松，補課班沒有了，還要多謝謝安宇。今年的春節在二月初，離過年時間還有大半個月，黎遠掐算著日子。一邊吃飯一邊與言溪商議今年過年該怎么過，每年阿姨和章琦母子都會來，今年再請江濤來好不好，畢竟江濤他也是一個人，他來家里也能熱鬧些。

言溪聽黎遠的盤算，從請什么人、怎么布置一樓客廳、過年要買什么吃的喝的玩的他都想好了，每一次說完都會膩煩的問問言溪“好不好？”直到在言溪那得到首肯，黎遠才會繼續說下去，一頓早飯，黎遠硬生生拖了兩三個小時才吃完。黎遠站起來，環顧房子每一處，似乎都已經按照他的計劃準備妥當。言溪已經在收拾桌子上殘羹冷炙，黎遠端起一個盤子，走到在言溪身邊，滿心歡喜“咱們什么時候去準備啊？”

言溪轉頭看黎遠，漸漸冷下臉“我記得你還有三本半練習題沒做完，你在圖書館借的書馬上到期了，還沒看多少，還有你的英文日記也落下了好幾篇。”黎遠點點頭，真不該把言溪想像成老班，老班也不會清楚記得他還有這么多的事情沒完成。黎遠退出廚房，遠遠的還能聽見言溪說“你們老班要對付你們一堆人，我就針對你黎遠一個人。”

黎遠聽見言溪幽幽的說完趕緊回到房間，闔上門，擦擦隱含在毛孔的汗打消一切念頭，言溪總能聽見他在心底想又不敢說的事情，自己都不確定言溪到底什么時候開始聽見自己心中所說的話，是不是每一個字都聽見了。恐怕心理咨詢師都會稍有偏差，但言溪聽見的精準程度，不亞于在黎遠心臟安上一臺微型助聽器。

黎遠把手機靜音自己就在屋子里做習題，直到水性筆斷斷續續出水，筆尖在紙上行走諸多不順，黎遠停下筆，彎腰打開抽屜，另外取一支筆。彎腰低頭看見裙邊，轉頭看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背影。

黎遠轉動椅子，看過去，黎遠看見一角是花廳，言溪測側身，黎遠看見整幅畫，畫上正是院子的景象。一道鋪的整齊的碎石小徑，從黎遠呀呀學語的時候它們就在這條路上。小徑通往大門右側建了一個溫室小花棚，花棚里擺滿了阿姨近幾年拾掇的花，很多盆花，春夏秋冬這盆枯萎了，那盆凋謝了，總會有一盆花盛開著。在言溪的畫筆上，每一盆花都開著，它們開滿了花棚。

黎遠笑著指著門口，言溪等著他笑完后說出來“你看這里畫一個安宇不是更好，蜷縮在一角，之后……”黎遠笑的不行，趴在椅子上，幾乎要笑趴到言溪肩膀上“安宇在那掏鑰匙，旁邊最好還有江濤，那就匹配了。”說完更加狂肆大笑，黎遠把冬至那天，安宇和江濤為他過生日的場景想象出來，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兩個人是不是更加和諧。

言溪把畫收起來，不理發瘋的黎遠。黎遠不笑了，后知后覺可能自己觸犯言溪了。黎遠走到言溪身邊，看著言溪扯畫布，黎遠就像犯了錯的孩子，佇立在旁邊，伸手幫言溪扯下畫布一角。言溪就要回房間了，黎遠抓住言溪即將離開還沒隨著身體離開的手，黎遠已經是滿腹懊悔“言溪，我不該對你的畫開玩笑。”言溪看看黎遠莞爾道“你腦補的畫面不錯，我在想怎么放進畫里，今晚不早了，你該睡了。”黎遠瞪大眼睛“你……”言溪關上門，把黎遠阻隔在他的房間里。

言溪回到房間，把畫打開，放在窗上，站在畫前，站立良久。畫中阿姨在花棚，穿著涼爽的汗衫，還戴著一頂草帽，臉上還能看見細微的汗珠，但外面還有雪人。的確，這是兩個季節，也是兩個季節的人，生生把人分離開了。

黎遠躺在床上，反而不安，一天提心吊膽百般呵護還是惹怒了言溪。黎遠發現越發控制不住那條邊界，自己給自己畫的邊界線時不時就忘記了，跨界并且跑出很遠。黎遠捶了床一下，床鋪與拳頭發出一聲悶響，指節間碰撞的疼痛，讓他清醒一點，言溪還在隔壁。黎遠覺得心底有個心魔，是心魔在作祟。黎遠開始數羊數到二百多羊只后，發現還是睡不著，一個翻身，自己把頭埋在被子里，讓自己躺的舒服些。

街頭不知道誰放了煙花，不過幾響就不再放了。煙花散開后，就像星星一樣閃了閃，就徹底沉寂了。陳彤自從期末后就在家里，舅舅時而給她補補數學，代數幾何一直不離不棄追隨她至今。陳彤發現，舅舅怎么給自己補習，自己和它們的距離就好像無窮大，她好不容易站穩了，它們卻跑遠了。

陳彤摸索睡衣，從睡衣的一個小兜里拿出一個褶皺的小紙盒。陳彤在黑暗中摸索著，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打火機。陳彤從紙盒里取出一支煙，夾在食指和中指間，兩片唇瓣銜著煙。陳彤回頭看看門完好的關著，最近媽媽沒有出差，以防她深更半夜突然進來。

陳彤屏住呼吸摁下打火機，摁下抬起都做的盡量接近無聲。只讓聲音有彈跳的一瞬間，再彈跳一次完成它的使命。陳彤把煙一頭點燃，這點煙火顯然要比外面的煙火持續的時間長。而此時少女的眼睛望向窗外，沒有繁星的晚上，很暗。陳彤似乎想到什么，打開窗，寒夜里零下幾十度的空氣蜂擁進這間舒適溫暖的屋子。陳彤狠吸一口，火紅的煙頭重新被起復命運迅速逼近銜著煙的嘴唇，陳彤站到開著的窗的正對面，吐出一個煙圈，煙霧并沒有甘愿到外面的空氣中，卷身回到陳彤白皙干凈的臉上。煙霧中還些許存有少女唇角的味道，陳彤瞇著眼睛，任由它們打在臉上，脖頸上，鼻翼翕動，鼻子抽了一次煙。陳彤把一只煙吸到中間，就不再吸了，她不愿再吸煙，她想過戒煙。但舅舅出去，自己在家叫外賣，還是忍不住給自己加餐，備注送餐員有空就捎上一盒煙，每個送餐員都沒有遺忘，香煙也是形形色色，有的或許會打開包裝，拿出一根，有的時候裹上幾層紙巾扔在衛生間垃圾桶里，陳彤現在的煙盒中就有三種煙，不過都沒有最開始那次抽的煙好聞。

陳彤放下煙，兩個手指夾著，她在窗前站了一分鐘。煙慢慢燃，煙頭彎曲成灰白色。陳彤關上窗到衛生間，把那未抽完的支煙扔進馬桶里，馬桶里的水幫陳彤做了最后的的選擇。

晚上無論怎樣，因為什么睡不著，陳彤絕不會到數羊那個地步，那樣太傻太天真。如果有人在她身邊（只要不是她的媽媽，或許陳彤不是怕媽媽，而是太煩，太絮叨）她也許會送給那個人一只煙，誰也不要說話，衷腸嗎？留在自己的身體里，拿出來，未必有用，未必有人會接納，她多少年都是這樣借此消磨失眠的晚上。

每個晚上都有不同的人，發生不同的事。一晚安安穩穩，那邊說不定有今生都無法預料的事。誰能進入誰的夢，誰又能管的了誰的晚上。黑夜是最好的場景，任由擺布。

盡管安宇挖空心思，但他還是脫離不了補課的命運。這次的補課班是全國連鎖的，不用擔心會被人舉報，在開學前關門大吉。安宇還是照例給黎遠打電話，問他去不去。黎遠在床上躺成大字型，回絕了安宇。并說讓安宇先試試，年后再去。安宇掛斷電話，算算時間，年后？年后快開學了！安宇狠狠心這次撇下黎遠，給顧航打電話，顧航支支吾吾半天說要不年后去？安宇氣的摔電話，沒有志同道合的朋友，獨自啟程。安宇老老實實的去上補習班，提前接受了大課的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