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李安一離開已經過去兩個星期了。

彷佛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化。

慧中唯一的變化，是程樂朗。

“樂朗，你回得這么早啊？”徐皓峰看了看表，他好不容易早起了一回，以為自己今天會第一個到教室。沒想到一進教室就已經看見了有好幾個同學已經在教室了。

而程樂朗在背單詞。

“學習。”程樂朗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

徐皓峰坐了下來，搭著程樂朗的肩膀說：“安一離開了，刺激到你了？”

程樂朗沒有答話，只是甩肩把徐皓峰的手從肩膀上抖落下去。

“對了，樂朗，莫申毫無預兆地就說李安一轉學了，怎么回事啊？”在隔壁組的一個男生轉身問。

“我怎么知道。”

“你們倆不是玩得挺好的嘛？”

“好？若真是那樣，你問的問題我就能答得上來了。”程樂朗面無表情地回答。說出來的話似乎都能讓人感覺到寒氣。

班會課上。

“這一次，老師要重點表揚程樂朗同學。這兩個星期程樂朗不僅在化學成績上突飛猛進，其他科任老師也對程樂朗表示夸獎啊。”莫申拿著最近一次的各科隨堂小測成績單說道。

徐皓峰在程樂朗一旁悄悄說：“行啊，樂朗，你小子開竅了還是怎么著。后來居上啊！”

徐皓峰的悄悄話卻不幸被看向程樂朗的莫申看到了，莫申假意咳了幾聲：“但是某些同學要注意了啊，也別是上課愛開小差的，成績可不要一直往下掉。”

說完，用眼神示意徐皓峰，告訴徐皓峰說的就是他！

徐皓峰馬上領悟到了莫申話中話，身子縮了回去，整個人都挺著腰板端坐著。

下課了。

梁瑩瑩邊收拾東西，邊瞟著對面的程樂朗說：“行啊你，跟安一呆久了，也變成學霸屬性了？”

“我是我，她是她。”

“這是這么話呀，”梁瑩瑩同學程樂朗說這樣的話，心里頭很不舒服，“安一和你的關系比和我都還要好，你卻說和她沒關系？”

“呵，”程樂朗冷笑了一聲，抬頭，緊盯著梁瑩瑩，“要好的朋友，會就這樣不留一句話就走？這算得上哪門子朋友？”

梁瑩瑩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回答，只是淡淡地說：“安一走后，你就變了。”

“我沒有。”

“你有！”梁瑩瑩緊緊得看著程樂朗，“從你知道她離開后開始，你就再也沒有說過李安一這三個字！”

程樂朗沒有回答梁瑩瑩的話，只是收拾著桌面上的文具。

梁瑩瑩看程樂朗沒有回答自己，也沒有停止話題，而是繼續說：“我知道了。你現在這么轉變，是為了不讓李安一失望吧？”

“我是為了我自己！”程樂朗突然大聲地回答，“她說她一定會考上M大。那我就考M大。我去問問她為什么就這樣不辭而別！”

說完，程樂朗就低下了頭。額前的劉海因為許久沒有修理，長長了許多，把程樂朗的臉藏住了。

程樂朗用著若有若無的聲音說：“為什么要丟下我一個人。”

程樂朗緊閉著眼睛。

母親丟下我離世，是因為沒有選擇。

父親丟下我不管，我不想知道緣由。

李安一，你丟下我，究竟是為什么，我一定追問到底！

程樂朗背上書包，大步地走出了教室。

落日的余暉照在了教室內的課桌椅上。在程樂朗的課桌上，似乎有什么在這余暉下閃著不一樣的光。

李安一家樓下。

“小伙子，你又來了啊？”

是李安一對門的老太太。

程樂朗見到老太太，立馬鞠了個躬，說：“奶奶好。”

老太太原本已經走過了程樂朗身邊，又退了回答，拍了拍程樂朗的肩膀：“孩子，要學會放下。人生中的遺憾是難免的。”

程樂朗知道，安一走了，即使自己每天在這里坐上一個小時，她也不會突然出現。

程樂朗就是放不下。

感情，不是說放下就可以放下的。

任何感情，都是。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三年匆匆而過。

當年那個愛玩愛鬧自嘲是差生的程樂朗，現在是慧中的成績主力軍，老師眼中的三好學生，學弟學妹的學霸偶像。

但是，卻沉默寡言，不喜言笑。

以前熱情滿滿的程樂朗被徹底冰凍起來了。

熟悉程樂朗都知道，其中緣由是什么。

他是要躲在一個假軀殼下，把自己深藏起來，為自己舔舐傷口。

他是要借一個假軀殼，把自己裝起來，怕會再遍體鱗傷。

“樂朗，明天就要高考了，怎么來海邊了？是不是緊張？”程樂娜走到程樂朗身邊坐了下來。

程樂朗搖搖頭。

“也對，你現在的成績這么好，又穩定，沒什么好緊張的。”程樂娜雙手撐在身后，仰著身子，看著這片海。

程樂朗繼續沉默著沒有說話。

這幾年，程樂娜已經習慣了程樂朗性子的轉變了。

剛開始，程樂娜還以為因為李安一的不辭而別讓程樂朗精神錯亂了，才會性情大變。

后來，看到程樂朗突飛猛進的考試成績，才放下心來，精神上沒有問題。

程樂娜理解程樂朗的轉變。

化痛苦為力量，她也這樣經歷過。

所以，這樣讓旁人看著覺得尷尬的氛圍，姐弟倆卻不以為然。

程樂娜閉上了眼睛，感受了一會兒海風拂過臉頰的感覺，睜開眼睛問：“你決定考哪兒了沒？”

程樂朗聽到程樂娜這樣子問，眼前浮現出了三年前和李安一在這里許愿的情景。

程樂朗忍不住上揚了嘴角。

程樂娜許久都沒有看到程樂朗這樣笑了，即使笑得不讓人注意，但是，這是發自心底里的笑。

幸福的笑容，是偽裝不了的。

程樂朗淡淡地回答了“M大”兩個字。

“不改初心啊？”程樂娜試探性地問。

程樂朗聽出了程樂娜的“一語雙關”，但是還是堅定地說：“不改。”

程樂娜知道，程樂朗嘴巴上說著不是因為李安一，但是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李安一。

他，終究，還是沒放下，也放不下。

程樂娜這樣問是擔心程樂朗，萬一李安一沒有去M大，那這些年他的努力不就是一場笑話嗎？那時候，他又能不能承受得住這樣一場空的結果？

“那萬一，”程樂娜小心翼翼地蹦住幾個字，程樂朗聽到就皺起了眉頭，程樂娜看到程樂朗表情上的變化，說得更小心了，“姐，是說萬一啊。萬一M大里，沒有你想要的人怎么辦？”

“我們約定過的。”程樂朗目不斜視地看著前面的大海。

突然，程樂朗站了起來，跑向了大海。

程樂娜趕緊跟著他跑，在后面叫著：“樂朗，你跑這么快干嘛！”

程樂朗跑到了海濱線最近的位置，朝著大海，大聲喊：“你要記得，我們那年說好的！”

程樂朗這一喊，似乎把這三年的壓抑都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