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橋做的第一份工作是輔助工搬面卷。林愛民給他說了等熟悉紗廠之后車間主任便安排他做修機工。至于擋車工大部分是女人的活。張橋說行。他從不挑剔。這工作一做，才知道沒有辦法給山里的活計相比的。在那些壞份子將老校長押去游街的時候，學校的課便停了。香山后的水渠還在修筑，鎮上有不少人到那里支援。所以圍觀看游街的人也并不多，都是些老弱病殘。

張橋并沒有營救老校長，他知道只有等待傍晚被押到牛棚還有機會。果然，他偷的機會開了牛棚門將老校長放出來了。隨后，他們趁夜趕忙香山水渠。還沒有停工，火把照亮了整座山頭。倒像是打仗。

“老校長怎么來了，不是被那些壞東西關起來了嗎？”

“多虧張橋。”老校長指著身邊的小孩，“如果不是他，還真耽誤了大事。”

“是啊，老校長，根據你的圖紙，我研究了數遍，總是有些細節無法處理。”

老校長聞聽便走過來，跟著眾多工人仔細觀測地形，做進一步深入了解了。一旁一位比張橋高一頭的年輕人摸了張橋的頭，他說，“行啊，算是我們的功臣啊，將來香山渠建成，也將你的名字寫上。”

張橋倒不好意思了。那個年輕人從一側的竹筐里掏來一個窩頭塞給張橋，張橋不覺咽了口水。每個人臉上都是紅彤彤的，遠處還有喊號子的聲音，回頭望向魯鎮，這里距離魯鎮也不到五里路，顯得陰森而恐怖。王子善跟著他們的壞分子們又不知道再干些什么壞事。

“他們如果敢到這里破壞，我們一竿子敲死他們。”有人說這話了。張橋聽了感覺很舒服。這里果真像解放區，那里是淪陷區了。

午時，他們聚在食堂，竟然像一家人了。林嬌嬌一定要圍在張橋身邊吃飯。張橋不喜歡吃米飯，換成了兩個饅頭，一份菜。他發現他們的飯量都很小，包括林愛民。林嬌嬌將碗里的幾塊肉給張橋。張橋有些不好意思了，望著林爸爸林媽媽，哪知他們根本不在意。隨后的一句話，更令張橋有些窘迫了。

“過兩年，嬌嬌做你媳婦，怎么樣？”林媽媽還說了這話。

“好啊，好啊。”林嬌嬌竟然拍手歡呼起來。

張橋的臉上籠上了紅布，直引得林爸爸與林愛民一陣大笑。可是，張橋的腦海里始終想著曾小倩，也許這懵懂的思想在生長的時候，張橋人為地防止它過度的泛濫。他竟然有了一種防范之心，有時候，他覺得不應該，面對這么可愛的人家，為何思想會如何齷齪不堪，但是一停下來，哪種想法還會產生。比方說，他們對他那么好，是否有企圖？他們與那些壞份子是否有瓜葛？按常理，他們不應該這樣將女兒推出去，難道她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張橋夜半的時候，總是有莫名其妙的想法，一側的林愛民睡得很香。他望著窗外的月光，總是失眠。夜很靜，他能想象到娘也在這樣的月下想著他，想著的時候，他禁不住落淚了。也有時候，他會做噩夢，無非是王子善他們在追擊他，他拼命地奔跑。

實際上，從張橋第一眼到這江南織造廠，心里便想如果將來在魯鎮也建立一個如此規模的織造廠該多好。魯鎮百姓就指望那點水稻田，有條件的去礦上下井，在水里大魚賺不到幾個錢。大量閑散勞動力無所事事，如果能走南闖北也就好了，一些膽小者只能呆在鎮上，吃穿不愁，那是假話。一有風吹草動，他們都是不安分份子。即便如此，偷雞摸狗的事情肯定少不了他們。

張橋做完裝卸工之后一定會到車間來找林愛民，林愛民看到張橋愛學習就教授他如何做保全工。他說：“通俗地講，保全工就是維修工，職責就是維護、維修機器，使機器一直處在最佳生產狀態，不能影響產品質量。”前紡車間，一排排現代化的紡紗機器有條不紊地運轉著，但嗡嗡的機器運轉聲，讓林愛民提高了嗓門。

作為保全工的林愛民，對維修保養責任機臺非常用心，他知道哪臺車喜歡發哪樣的“小脾氣”，知道哪臺機器受過什么“傷”，他對設備的“身體狀況”了如指掌，甚至超過對他自己身體狀況的了解。在每天的設備巡檢中，林愛民用耳朵去聽設備是否有異常響動或噪音變大，用眼睛去觀察設備是否損壞、松動，用手去感觸設備是否高溫缺油或震動。他用自己的慧眼、聰耳、巧手為設備正常運行提供了強有力的保障。

張橋學習得很認真很仔細，林愛民的前方車間不到一個星期，都讓他光顧了好多遍。似乎像自己的好朋友了。因為有許多當地的女工在里面上班，他們都戴著口罩，盡管不用說話，眼睛里卻裝著張橋了。一到下班時間，他們都忍不住想多看張橋一眼。

張橋身材挺拔，皮膚上決然不會讓人們想象他是來自北方，還是歸功于大水的滋養吧。掐一下，汁水都能流出來，讓當地人形容為水包皮。鼻梁中直，像尖削的山峰。雙目有情，爽朗而豐滿。外觀上看還是有些單弱，但是絲毫不落英氣。特別是微笑時，似久藏冬日后而出的春陽，令人愜意。他招當地女孩子的青睞，這是理所當然。但是林嬌嬌不滿意了，她總是到下班時最先到這里來，誰多看張橋一眼都不行。

終于有個膽大的女孩向張橋表白了，并且女孩身邊還有眾多圍觀者，也許她們是見證者。女孩嗓門不小，她說：“張橋，我喜歡你。”眾多女孩立刻起哄，張橋剛被女孩從車間拉了出來。林愛民正在檢修，看到這一幕，直搖頭。他知道她們是在胡鬧。張橋的臉臊成了紅布，更惹得眾人歡笑了。

“他還知道害羞，像個女孩。”

“哪里像個男人，分明一個女人。”

“真是，小月竟然喜歡這樣的男人。”

她們這樣一說，張橋更難為情了。想走，可是她們將他圍成一圈。幸好，林嬌嬌來了，她早就防備她們。她大嚷一聲，沖開眾人，拉起張橋就走。

“你是誰，為什么拉住我男人？”

“他是我哥哥。”林嬌嬌推了眼前女孩一把。幸好林愛民來到阻止了一場爭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