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趙妙，沉迷于小說中那些纏綿悱惻的愛情，也向往那些拔劍向天的俠義。不能讓別人代她受罪，這是最基本的俠義之道，哪怕面對來勢洶洶的惡勢力，也絕不能丟。

于是，她一言不吭，只一徑地伸手去搶。

她還沒有搶到，徐老師已經闊步來到了他們面前，面沉如水，聲沉如鐘，“拿出來！”

葉萬頃把手中的書遞了出去。

趙妙眼尖地發現，他遞出去的書封面上綠水青山，并不是她的《射雕英雄傳》，當即驚訝地看著他，不敢再說話。

“《蕭十一郎》？”徐老師眼睛往手中的書上一掃，氣得手都在發抖，“你們兩個，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

說完，大臂一揮，背著雙手離開了教室。

趙妙跟葉萬頃兩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趙妙壓低聲音問道：“你在看《蕭十一郎》？好看嗎？”

葉萬頃酒窩隱現，笑了起來，“好看！”

“嘀嘀咕咕什么？快點！”

下一秒，徐老師的標志性鐘吼響起，兩個人趕緊斂了神色，變成十分乖巧的模樣，再不敢說話。

他們時常懷疑徐老師有千里眼和順風耳。比如現在，明明隔著好幾米的距離，他們的聲音也壓得很低，他是怎么聽到的呢？

徐老師的辦公桌上堆著一摞又一摞的參考書、課件、考卷、還有作業，他把那本《蕭十一郎》往桌上一扔，怒不可遏道：“你們兩個真是太讓我失望了！不要以為自己成績好，就可以放松懈怠了！那種一開始成績很好，但是不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最后成績變差考不上好高中，只能回家種地或者出去打工的學生我見得多了，你們也想步他們的后塵嗎？這種書是你們該看的嗎？打打殺殺的很精彩是不是？打打殺殺的就能讓你們有好成績，能給你們一個好前途嗎？能讓你們以后活得光鮮，讓你們的爸爸媽媽少辛苦一點嗎？”

“我對你們寄予厚望，希望你們能飛出青榆鎮，去到大城市，看看外面的世界，過上跟你們爸爸媽媽不一樣的生活，也讓他們這一輩子不要白辛苦。你們呢？你們倒好，上課的時候看小說，看的還是《蕭十一郎》這種沒有營養的小說！說，小說哪里來的？”

兩個人低著頭，被訓得一聲不敢吭，心里卻是隱隱不服氣的。彼時年少，只覺得自己正是小說中那種天賦異稟的聰明人，就算看小說，也絕不會影響學習，哪里就需要這么大動肝火了？

這會兒聽徐老師問書的來歷，趙妙便想著雖然已經連累了葉萬頃，但是也不能讓他一個人背黑鍋，正要開口，葉萬頃卻搶先開口了，而且聲音洪亮，直接把她剛出口的幾個字壓得一點也聽不到了。

“在外面租的！老師對不起，我以后一定好好學習，再也不看小說了！這件事情跟趙妙沒有關系，是我拿了她的文具盒，她來找我要，恰好被你看到了。”

“你為什么要拿她的文具盒？”

“上課的時候你說趙妙的課桌特別亂，我就想看一看她的文具盒是不是也一樣亂。”

徐老師的眼睛在他們兩個身上掃來掃去，半晌才道：“下不為例，回去吧！還不走？”

葉萬頃的眼睛黏在那本書上，趙妙立刻就明白了緣由。

這書是租的，得還回去。

“老師，這書不還回去，要被罰款的。”

本來已經消氣大半的徐老師復又燃起熊熊怒火來。

“趙妙，別以為你上課看小說我沒抓到證據就真的不知道了！還想把書要回去，門兒都沒有！現在你們也不用走了，一人一半，把這書給我撕了，每一片不能大于一厘米，什么時候撕完了什么時候回宿舍！”

說完，大手一扯，就把一本《蕭十一郎》從中撕成了兩半，趙妙跟葉萬頃各得了一半。

事已至此，再多掙扎也是無益，兩個人跟霜打的茄子一樣，一點一點地撕起書來。

足足撕了半個小時，徐老師才滿意了，把他們兩個趕出了辦公室，又罰他們繞著操場跑十圈。

夏夜微涼。昏黃的路燈下，樹影婆娑，少男少女耷拉著頭，認命地圍著操場跑圈。。

等跑到操場的另一頭，遠離了徐老師的聽力范圍，趙妙才開了口，“對不起葉萬頃，你那本書多少錢，我賠給你。”

葉萬頃竟然又笑了，他的聲音微暖清亮，“不用。”

趙妙回道：“那怎么可以？明明是我連累了你，怎么能讓你自己賠？”

葉萬頃沉默了片刻，才回道：“三塊錢。這樣吧，我們一人一半。要不是我跟你搶，徐老師也不會抓到，你也不用被罰，所以其實主要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了你，對不起。”

趙妙奇道：“三塊錢？這么便宜啊？”

葉萬頃回道：“這書都已經舊了，所以不值錢了。”

趙妙聽了，從兜里掏出兩塊錢遞給葉萬頃，“我覺得主要還是我的錯，我出兩塊。”

葉萬頃沉默著收下了。

趙妙又問：“你為什么沒把我的《射雕英雄傳》交出去？”

葉萬頃復又笑了，“你傻不傻？《蕭十一郎》比《射雕英雄傳》薄多了，也便宜多了，萬一討不回來，損失就小了很多啊！”

“可是，《射雕英雄傳》是我的，《蕭十一郎》是你的啊！”

“這不是你賠了大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