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馬與狻猊在沙礫上打斗嬉戲,時而撲騰,時而躍起,時而在那揚起的塵囂中長嘯,好不快活!
今日的昆侖無風無云,天空只剩一瓦碧藍的純粹;瑤池如鏡,映著雪頂,藍白呼應間,像是人生風雨后的片刻寧靜。
三人坐在洞口,享受著難得的舒緩;魚玄機退回了山外山,這些天為了救小石頭,她將體內兩百年真氣輸過大半與他,現不得不退守修養。這毒來自地府何方神圣仍不得而知,但以這攝魄晶所含陰氣之深,絕非等閑之輩可以鍛造。
小石頭決意救出藍真人然后帶著母親隱居山野,這樣即報答了師父的養育之恩,也離了那些是是非非。說這話時,小石頭望著未離云,趙珠珠望著石頭哥哥……。小石頭昏迷中夢囈,趙珠珠聽得真切,他在念‘盈兒’;醒來后他眼中第一個看到的人也是他的盈兒,趙珠珠當時就在旁邊,她多希望石頭哥哥也看她一眼,哪怕是余光,也是好的,也讓她可以存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天邊傳來歌聲,未離云知道,那是母親在吟唱,‘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這詞句,是未離云母親此生的憾,而聽在趙珠珠耳中,成了她今生的盼。
仙娘館門口擠滿了人,不是以往的那些恩客,這時節,恩客們都“回避”了去,只擠滿了看熱鬧的街坊。盧襄被打死后仙娘館遣人去報了官,但凌月奴對盧襄怎么死的只字不提,也不許家中其他人等說出陳田夫的名字,朝廷命官、童太尉的親信,怎么可以不明不白就死了!衡州府來了人,將凌月奴木枷拷上,押了出來。南岳鎮可是新鮮了,一為著妓女打死了官人,二更是為著先睹京城角妓芳姿,這可是平時想也不敢想的。
凌月奴走了出來,只見她:
黛鬢輕綰沉香木,麻衣素熏薔薇香。
本是議論紛紛的人群不約而同地變得安靜,注目著眼前的女子,她擁有的,不是一個簡單的‘美’就足以來形容,而是一份純粹,一種絕類,一脈天生,一許負累。
“慢著!”一個聲音打破了人們欣賞的陶醉,轉睛一看,陳田夫正站在巷口!
“把人給我留住!”陳田夫蠻橫地說道。單老大跑出來拉住他,想要圓了場,哪知陳田夫毫無顧忌,繼續對著獄卒說道:“我南岳地界上的神仙人物,豈容得外人說帶就帶了去!”,說罷,架勢一擺,也運得真氣來。
陳田夫自接了圣旨就不得消停,把南岳鎮里里外外的連一片樹葉而都翻了個兒,連那工部侍郎滕茂實所居的驛館也敢進去搜查,紫園叩門數次無人應答,他知這宅院有高道法力所罩,不敢強入,只日夜派了人守著,伺機而動。
衡州府管營(典獄長)劉勝知他底細,也不與他爭辯,令獄卒解了解鎖,對著單老大與陳田夫道聲‘后會有期’便撤了回去。陳田夫護著凌月奴退回館中,又散去了眾人,便自行回了九仙觀。
夜里悉悉索索下起小雨來,陳田夫正秉燭苦思,沒個好法兒探得了紫園里頭的人物。小道士來報,說是仙娘館的福兒來了,‘她來做甚么?莫非凌月奴又出了情況?!’陳田夫想著,快步走到九真觀門廊之下,福兒見他過來,拜了萬福道:“我家娘子請道長至家中一敘?!?
聽得這話,陳田夫先驚后喜,忙忙地學別人也換了身儒生打扮,叫來兩頂轎攆,與那福兒各乘一頂,屁顛顛兒地跑了去。
凌月奴正憑窗聽雨,見著陳田夫來了,輕聲說了句‘來了,坐吧!’,轉而令福兒拿來她斑竹蕭,徐徐吹來一曲《憶故人》,應著窗外雨打蕉葉的思緒,凌月奴不忍潸然淚下,她說道:“我生性冷僻,素來不為世人所容。本想著在此地終老屈死,不敢想老天竟終究是可憐我的,派了你這么個剛性又可意的人來!”
聽得這話,陳田夫不明所以,可細想下,好似又有些意思,凌月奴收斂情緒接著說道:“你為我做的事,我心里件件記著,我也無以為報,知道你近日為著扣不開紫園的門正惱著,何不讓我一試!”
“萬萬不可,娘子一介弱女子,你怎奈何得了紫園神妙?!标愄锓蚵牭眠@話,心下萬般不忍,說得肺腑之言,也更欽佩起凌月奴的膽識來!
“正因我是女流之輩,這門才可扣得開。”凌月奴話鋒一轉,陳田夫聽著,也對!當下又把個凌月奴的才氣膽識給佩服過數遍。
“你且回去,今夜我自有道理?!绷柙屡f罷,親送陳田夫至巷口,目送他消失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