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么地方活著

文/小川未明 譯/楊帥

小貓雖然不了解他出生之前貓媽媽過著怎樣的生活，可是，從他開始記事起，他們就四處流浪，一直被人追趕、欺辱。母貓在一個破舊不堪的庫房角落里生下了小貓。在那里短暫地住了幾天后，小貓終于睜開了眼睛。如果貓媽媽回來遲了些，他就把頭從空箱子里探出來，對著亮堂的地方不停地哭叫。貓媽媽只要聽到他的哭叫聲，就會急急忙忙地奔過來。隨后快速跳進箱子里，抓緊時間給小貓喂奶。

然而，這里并不是一個安全的棲身之所。這天，管理庫房的人忽然發現了他們，大聲斥責他們道：“哦，可惡的貓，居然跑到這里來做窩了！快滾！”他一邊喊著，一邊拿起掃帚，將這對貓母子攆了出去。悲慘的貓媽媽只能馬上叼起小貓，拼命地逃出來。他們從空地穿過，往林子里跑去。

林子里有座小祠堂，貓媽媽想，躲在祠堂的廊下可能會安全很多吧！但是，那里總是濕漉漉的，布滿了蜘蛛網。通過觀察，她發現那里居然是野狗的居身之所，于是她沒多猶豫便走開了。貓媽媽很無奈，只能又叼起貓寶寶，重新回到鎮子上。

秋天轉瞬即逝，鎮子里分外平靜。那天，風和日麗，蔚藍的天空中，太陽顯得更加耀眼，暖融融的陽光直射著每家每戶的屋頂。母貓看見有一戶住兩層小樓的人家開著一扇窗戶，院子里還曬著被子，就壯著膽子爬過了圍墻。此時她心想，無論怎樣危險，為了孩子，都得找到一個好的落腳處。幸運的是家里沒人，她迅速把小貓帶進屋里，伸開身子側躺下，給小貓哺乳。

日子要是能一直這樣繼續下去，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要是換成了普通人家喂養的貓，這種生活根本不算奢侈，但是對于他們這對流浪貓母子來說，卻是非分之想。然而，哪怕僅僅是這片刻的安穩，還是讓這對母子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厄運很快降臨：女主人沿著梯子往上爬，大聲叫喊，拿起棍子要打他們。女主人心想，如果讓這種流浪貓住進來，那真不得了。她可能是為了杜絕這件事情的發生，所以打算好好給他們一次教訓！可是，等到她回來時，這對貓母子已經離開了。

家家戶戶的屋頂都是緊靠著的，像是連綿的波濤。由于這對貓母子不能住在地面上，這里只怕是唯一的容身之所了。這對母子再也不想下去了，如果這讓人渾身顫抖的寒風能停下來就更好了。

“你不能到別的地方去，明白嗎？原地不動在這兒等媽媽回來。”母貓命令著小貓。

佇立在這些高房子中間，這座不惹人注意的平房算是可以避風的，但有時經過一段時間太陽的炙烤，馬口鐵做成的屋頂會升起一層層熱浪。如果小貓能不亂走動，這里會是一個不錯的安身之所。好在這是一只懂事的小貓，他清楚地知道每當被人追逐、被人欺凌，都是貓媽媽在奮不顧身地保護著自己，所以他根本不會違逆母親的囑咐。

母貓一邊記掛著獨自守在屋頂的小貓，一邊跑到各處的垃圾桶和別人家的后門去尋覓吃食，那真是十分辛苦啊。再怎么著急，都要把吃的找到，不能空手而歸。

一聽到有爪子爬墻時發出的尖銳的聲音，小貓就知道是貓媽媽回來了，于是，他就輕聲地叫喚著從屋檐下伸出頭來。

此刻，夕陽映照下，貓媽媽那瘦小的身體在屋頂上拖出一條很長的影子。她的毛是暗灰色的，身體骨瘦如柴，肚子兩邊已經十分干癟。當她見到孩子平安無恙，就高興地拿出辛苦找回來的食物喂給他，但自己卻似乎忘記了饑餓，瞇著眼睛，欣慰地注視著孩子吃東西。

冬天的深夜，北風呼嘯著肆無忌憚地從屋頂上刮過。貓媽媽把孩子挪到墻角，用自己瘦小的身子擋住寒風，用自己殘存的體溫給孩子帶去溫暖。正是這樣，小貓才能安然地進入夢鄉。眼前這一幕，讓小貓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母親那溫暖的愛。

早晨，太陽出來了，貓媽媽早早地出了門。屋頂上有厚厚的霜，仿佛被雪覆蓋，白花花的，十分晃眼。小貓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走出沒多遠的母貓回頭對他說：“今天的天氣不錯！我回來再陪你玩。”

這屋頂下面不知道住著什么樣的人家，每天早晚都能聽到年輕、富有朝氣的說笑聲，白天卻異常安靜。從這點分析，年輕人白天不在家，應該是去上班了，只剩老人留在家里。大概只有一位老人吧，經常聽到老人咳嗽的嘶啞聲和來自水池的流水聲。沒有頑皮的孩子，這真是幸運。

一棵大樹矗立在房子旁，風吹落了它的樹葉，堆積在導水管和屋檐的邊上。這些落葉偶爾會像龍卷風一樣飛向四周，這對貓母子就蹲在屋檐的角落里躲避這場大風，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有一天，明媚的陽光照在屋檐上，貓媽媽和小貓正在開心地玩耍。這時，不知從哪兒傳來聲音：“看那只貓媽媽那么瘦，只吃她的奶水，這小貓還算夠胖的了。”這說話的聲音來自對面一扇很高的窗戶里。有一個少女一邊注視著兩只小貓，一邊回頭對身后的妹妹說著。因為不想嚇到兩只貓，姐妹倆躲著不讓這對貓母子發現。少女用手掰碎面包。忽然，一聲響動過后，有個東西落到了貓的身邊。母貓先是一驚，縮著身子，毛發直立，做出應戰的架勢——比起自己逃跑，保護孩子更重要！貓媽媽掃視了一下四周，卻沒有發現敵人的身影，原來落下來的是一塊噴香的、抹著奶油的面包。

“誰扔的面包呢？”母貓遲疑了一下，抬頭望向對面高高的窗戶，看見兩姐妹正笑著看向他們。看到這種情況，貓媽媽知道她們并不是壞人，但還是不敢太輕率地接受，不敢去靠近食物。“為你們準備的，放心吃吧！”為了讓貓媽媽安心，少女這樣念叨著。小貓最終沒有忍住，接近了面包。母貓似乎也沒有反對，在一邊觀察著。不知是否是因為讓給孩子，她一口也沒吃。少女又撕下一塊面包丟過去了。

“這塊是你的。”

這回母貓把剛掉在面前的面包一點點吃了下去。

這對貓母子在這一片屋頂上度過了整個冬天，從早到晚跑來跑去，追尋著陽光。很快春天就悄然而至，小貓也已經長大了。

在房屋的后面有一片街坊種的田地。田里的油菜開花了，金燦燦的。小貓對別人仍然是有所戒備，唯獨和喜歡自己的少女一點點親近起來。

這時，天空中飄著朵朵白云，小貓藏在葉子后面，準備去捉那只要飛到油菜花上的白色蝴蝶。雖然這對貓母子重新回到了地面上，但貓媽媽不再像以前一樣追逐著小貓陪他玩耍，而是盡可能地在遠處注視著他，看著他開心地玩耍。

“你快要開始獨自生活了，我不能總是陪著你了。”母貓沒有說出口，僅僅是瞇縫著眼睛，觀察著小貓是否能捕到蝴蝶。

那個少女同在一旁觀看，她感覺小貓的樣子太惹人喜愛了，就悄悄地跑到后面，趁其不備地抱住了他，和他貼貼臉。母貓看到了這一切。這時，她似乎已經看透了小貓往后的命運，“喵”的發出了一聲憂傷的尖叫。僅僅留下這聲尖叫，她就不知所蹤了。從此，貓媽媽的身影在這一帶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媽媽，請同意我們收養這只可憐的小貓吧。”在姐妹倆的再三請求下，她們終于實現了這個愿望。

從此以后，小貓不再會被雨淋著，不會再被餓得睡不著覺了。

“你的媽媽去了哪里呢？你能得到大家的喜愛，真是幸福啊！你媽媽一定還活著，只不過不知道她在哪里。”少女對小貓這樣說。就算這樣面對面，人和動物依然是存在隔閡的。想法不一致，無論怎樣都不能順利溝通，這讓少女傷心得很。

冬天終于快過去了。一個狂風驟雨的深夜，風從屋頂吹過，拍打著窗戶。小貓本來紋絲不動，安靜地聽著風聲，忽然，小貓變得煩躁不安，在屋子里不停地鬧騰，想要到外面去。

“小貓今天怎么這么反常呢！快放他出去吧。”連少女的媽媽都看出了小貓的心思。姐姐只是微微推開窗戶，狂風馬上吹了進來。

“風這么大，你要去哪里呀？”少女問道。小貓沖出窗戶，消失在黑暗中，迷茫地追尋著，仿佛在尋找一個看不見的影子，不時地發出悲切的叫聲。

“啊，他一定是想他媽媽了。”姐妹倆對視了一下。

就在那個屋頂上，母貓帶著小貓走路的瘦削的身影，依稀浮現在兩人的眼前。

小貓似乎跑到特別遙遠的地方去尋覓他的媽媽去了。風聲暫停時，似乎能聽到他若隱若現的叫聲。也許是因為這呼嘯的風聲，使他想起了那些難以忘懷的記憶吧？曾經在寒冷、狂風怒號的夜晚，在悄悄地下著霜的破曉，貓媽媽懷抱著他安然入睡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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