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子酒館

一間坐落于城區邊緣，掩埋在森林邊的隱秘酒館。是密爾城乃至于密蘭德郡西部，最大的冒險者地下聚集點。

平時白天鮮有人跡，但是一到晚上，附近的冒險者、地下商人、黑幫、都會來到這里聚會，甚至偶爾還有巫師的蹤跡出現。

這間巨大的兩層木屋酒館靜靜的佇立在夜色中，有昏黃的燈火從中透漏出來，還有鼎沸的歡呼和笑聲像林間的夜鶯一般，沖出了屋頂。

雷加跟著蘇菲踏進了酒館大門，一進門，迷離昏亂的煤氣燈光和燭光，濃烈的酒味混合著劣質香水還有體味彌漫著，紅松木地板被皮靴踩得啪啪作響，桌椅和酒瓶子被狂熱的男男女女的踢得左右搖擺，唱臺處一位衣著清涼的人魚女孩正放聲歌唱，她的身后是數位小矮人拿著提琴，古典貝斯還有各式各樣的樂器為她伴奏……

雷加瞬間就被這些景象震撼住了。

“你先在這坐，我去換上工作制服。”蘇菲拉著雷加的手腕將他安置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轉身走進了后臺。

他坐在油膩膩的吧臺上，環顧四周的人群。

“這就是傳說中的酒館嗎？果然夠熱鬧。”

人魚女孩和她的樂隊此時的演奏到了最高潮的部分，高亢的曲調拉得長長的，燃起了全場的氣氛。一位滑稽的戴著尖帽子小矮人突然一個虎跳蹦到了桌子上，開始踩著節拍忘情地手舞足蹈起來，酒館內的眾人舉起酒杯齊齊歡呼。

這時，一位紅色長裙的高挑少女也輕盈地躍上了桌子，兩人頂著肩膀蹦蹦跳跳地轉起圈來，于是無數口哨聲從起哄者們的嘴唇邊歡快地滑了出來。

就在這時，蘇菲走到身后叫住了他：

“雷加，這里怎么樣？”

他回頭，瞬間被驚艷住了。

分明之前裹在肥厚冬裝中的蘇菲還是個嬌俏的女學生，可現在的她儼然像是成熟了七八歲一樣，站在這里，不自覺地就成為了這間酒館的中心。

海藻般深紅的柔軟頭發披散在背后，眼角和嘴唇上涂上了亮閃閃的小彩片，卻并不顯得俗氣。身上穿著優美華貴的維多利亞裙，上半身緊緊的束胸展現了她令人心動的美好曲線，底下則是層層綻開的裙裾，一瞬間她那刻意收斂的某種非凡氣質好像都散發出來了。

“是小蘇菲來了——”

“快過來，今晚上你怎么遲到了？”

那邊狂歡的酒鬼們發現了她，紛紛向她問候。

酒館里很喧嘩，蘇菲高聲回道：“今天我沒有翹課，上完了課才來的。你們先玩，我和老師說幾句話。”

“沒想到你這么受歡迎。”雷加發自內心地贊嘆道。

“在這里當酒保很輕松，還能結識到很多朋友，我很喜歡這份工作。”蘇菲愜意地舒展了一下腰肢，“我讓后臺幫你點了吃的，等你吃完了就和我們一起過來玩吧，對了，雷加，不要輕易上二樓。”說完她就舉著酒杯走進了人群中。

雷加坐在木桌上等待食物的來臨，順便饒有興趣地觀察著這些酒鬼。

這些人里男女參半，種族也不像密爾城人口分布那樣單一，人類，巨人，矮人，精靈，甚至還有罕見的、喜好晝伏夜出的血族也開始了他們的夜生活。

他們大都是都是冒險者打扮，有些看樣子剛剛從魔獸聚集地里回來，衣服和武器上還有沒清理的血跡和穢物。雷加已經開始慢慢調整自己的心態，玄黃之民和原住民之間的戰斗已經持續了千年，這種事情是相當常見的，自己如今身處原住民社會中，表現的異常反而會引人注意。

人魚歌者和她的樂隊表演完畢后也下場參與到了眾人的狂歡中去，一位魁梧的巨人開始大談自己的冒險經歷，周圍人豪飲著啤酒認真聽著，不時打諢插科開幾句玩笑。

雷加的晚飯也上來了，蘇菲果然夠誠意，滿滿一大盤子的芝士玉米卷，烘焙得香噴噴的華夫餅，還有一大杯鋪著泡沫的啤酒，他開始大朵快頤。

玉米卷烤的金黃酥脆，中間還蘸著芝士，雖然做成了厚厚的卷狀，但是一口咬下去，埋在里面甜甜軟軟的玉米泥和奶油芝士混合在了一起，刺激著他的味蕾。

華夫餅同樣相當美味，雞蛋和鮮牛奶的口感完美的融合，甜蜜又清涼。雷加三下五除二就掃光了桌上所有的東西，最后，他看了看那一大杯啤酒，吸掉還沒化盡的泡沫，鼓起勇氣灌了一口。

他第一次喝酒，原本對這種飲品懷著無限的幻想，然而一口灌下去，辛辣的苦味先是徹底麻醉了他的舌尖，他紅著眼睛咳嗽了好久，差點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而后悠長醇厚的滋味開始從舌尖整個蔓延到舌根，那種美好的滋味從口腔里流了下去，瞬間就點燃了他全身的血。

雷加滿意地準備再來一口，他都沒發現自己的臉已經變得紅撲撲的。

他突然在人群中對上了蘇菲那雙瑰麗的墨綠色眼睛，她遙遙向著雷加舉起高腳杯，雷加心底一下子激起了一股豪氣，一口干完了杯子里所有的啤酒，差點沒當場倒下去。

這時，雷加看清了正和蘇菲交談的對象，居然是昨天自己剛剛見過的，“威登·路易”的老板里昂，此刻他脫去了那身可笑的裁縫打扮，穿上一身淺棕色的休閑裝，配合他悒郁的氣質，倒有幾分落拓浪子的感覺。

他掙扎撐起身子準備走過去加入兩人的交談，結果剛剛走進就被一位熱情如火的精靈女箭手一把拉過去跳起了恰恰，此時，人魚歌者又回到了臺邊開始唱起了一首節奏緩慢的歌。

一幫酒鬼開始三三兩兩地結伴旋轉著起舞，雷加醉醺醺地被拉到這邊又拉到那邊，舞伴換了好幾個，可是酒勁上來了，他眼睛迷糊的都快睜不開，根本連舞伴的臉都沒看清。

他懷疑其中有好幾個舞伴是男的，因為感覺自己被迫甩著旋兒跳起了女步。

最后，歌聲終于停了，酒鬼們又回到木桌旁邊開始玩游戲、講故事。留下雷加一個人，昏頭轉向地倒在了原地。

“雷加！雷加？醒醒！”迷迷糊糊地感覺有一個人在搖晃著自己，他努力把眼睛睜開一條縫，隱約能看出來是蘇菲關切的臉龐。

他強撐著坐起來，“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蘇菲將他攙扶起來，隨手拉了一件不知道誰的皮夾克，帶著雷加走出了酒館外。

被冷風一吹，雷加整個人都清醒起來，全身的醉勁散去了不少，他勉強找回了幾分力氣，站直掙脫了蘇菲的攙扶，“蘇菲，謝謝你帶我來這里，我自己坐馬車回去吧。”

“我送到你上車吧。”

他沒再拒絕，兩人慢慢在冬天的寒風里邁著步子走著。

“剛剛和你交談的那個男人，我剛好昨天去他的店里轉過一圈。”

“你是說里昂？”蘇菲有些驚訝，“是不是覺得很貴？”

“沒錯，我這輩子都沒想到衣服能夠買的那么貴。”雷加咂咂舌頭。

“雖然里昂看起來滿嘴油滑不靠譜，但是他的確來自太陽海峽那種港口大城市，不管怎么說，他的設計還是配的上標價的。”蘇菲搖搖頭，“其實我覺得，他這種人和我非常像。”

“怎么說？我昨天和他交談了幾句，能感覺出來他很有野心。”雷加挑挑眉，“你意思你也是非常有野心嗎？”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要那么認真地學習文字？”蘇菲毫不掩飾地笑笑，“為了能離開這片小地方，我都能狠得下心來去上什么狗*屁秘書補習夜校。”

“什么？”

“雷加老師，我不知道你是不韻世事還是真傻。”蘇菲抿起嘴帶著嘲弄的眼神看向他，“這種毫無規制的學校，在你沒來之前，僅有的四門課程是推油按摩、泡茶、型體瑜伽和***。”

“你還想不明白這種學校是為什么成立的嗎？羅曼子爵的確是個惡棍，不過只要他能將我送到某位官員身邊，離開密爾城，我不介意自己將要為此付出一些代價。”

她悄悄打量雷加的神色，卻發現他并沒有露出任何鄙夷的表情。

“那你今天晚上請我來酒館玩也是想要討好我，有更多機會學好通用語的文字嗎？”雷加只是有些驚訝于她的赤*裸裸。

結合之前莩蘭姬的話，他突然明白了這個“分配秘書工作”的實質是什么了。

“你也可以理解為我是在交朋友，你看，現在至少我們已經熟悉到能夠很深入地談心了，不是嗎？”

“沒錯……”雷加能感覺出來，當蘇菲有意收斂時，會有種很強的親和力；但當她完全釋放自己時，那種非凡的、著目的氣質令她整個人都熠熠生輝。

“我還有一個問題，今天上課時那個手勢是什么意思？”雷加問出了困擾他一下午的問題。

“你以前就沒有遇見過？”蘇菲伸出兩只凍得通紅的手，又朝著他做了一遍。

雷加再次誠懇地搖頭，“我是鄉下人，真的沒有見過。”

“好吧……”蘇菲遲疑了一下，“這個手勢是表示……對東方裔的不友好……”

“為什么？”他不依不饒地追問。

“因為瞇著眼睛提起眼角，是在夸大一種小眼睛的丑態。”她盡量斟酌著用詞，“所有種族都刻板地認為東方裔的人類都是長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