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店時，已經是下午了，雷加在房間的桌子上發現了一封信件，落款是羅曼公館，他拆開快速瀏覽了一遍，果然是來自歌薇的信。

和清晨偷聽到的內容一樣，歌薇來信表明已經替他聯系到了兩份工作，一份是去“密爾城秘書補習夜校”當文字老師，周薪是四銀郎，但是實習期只有正式薪水的一半，每天晚上需要去學校上課三個小時，主要是培訓當地一些的平民階級的年輕人成為一名合格的秘書，當然，他只要負責教授簡單的文字閱讀以及書寫就夠了。

第二份就是來自羅曼家的邀請了，羅曼子爵懇切地希望雷加偶爾能在下午抽出一點時間去他家中能幫助自己的兩個孩子——長女阿曼達和幺子萊恩掌握高等羅邁文，看來這個混蛋將自己當成歌薇的某位上流社會朋友了，不僅工作時間沒有做要求，還提出了一金鎊的時薪。

等等，時薪？

雷加定神再看了看，懷疑自己眼花了，可是他舉起信筏，對著天光反反復復的看了好幾遍，才確信自己沒有看錯。以前和西珀爾過苦日子的時候，由羅曼子爵轉交的每個月一金鎊的撫養費就是他倆最大的收入來源了……如今自己竟然能找到這么高薪的工作，他忍不住狂喜地跳了起來。

在房間里蹦跶了兩圈，結果年久失修的朽木地板被蹬出了一個洞，底下租客是一位大嗓門的黑巖巨人，他扯著嗓子以饒舌的氣勢開罵了起來，雷加尷尬地道歉，從柜子里拿了張毯子蓋住那個洞后，才坐回去繼續看信。

密爾城秘書補習夜校剛剛落成不久，正大量招收老師和校內職工，所以只要簽好契約，一周之內就可以去就職，至于家庭教師這份工作，歌薇轉述羅曼子爵的原話是“在不影響這位雷加先生的日常生活的前提下，盡量能夠提早日程。”

雷加簡單地權衡了一下，決定同時接受這兩份工作，補習學校的薪水雖然微薄，但每天只需要三個小時，自己未來還不定有什么變故，要盡可能積累一些儲蓄。

何況他記得那天狻猊在原初之海交代過，很多七階以上的褪去獸形的族人在嘗試潛入原住民社會時，就是因為對這個社會了解甚少，而強大的實力又太過扎眼，才導致暴露身份。

所以他提出了一個建議，盡可能收起自己鋒芒，一旦在原住民社會中被發現玄黃之民的身份，卻沒有自保能力時，下場會非常慘。

去夜校當老師的話，也算是加深對這個社會的理解了吧……雷加翻開信箋，一張薄薄的雇傭契約滑了出來，他仔細閱讀后，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決定明天就給歌薇送過去。

至于家庭教師的工作，雷加決定明天就開始。

做好這些決定之后，他拿出新買的筆記本和筆墨，開始為明天的教學日程備課。

“高等羅邁語保守估計已經有將近四千年的歷史，是古代大陸的通用語，由當時整個大陸的主體種族——地精的土著語和其余種族的語言糅合而成。”

“作為第一門擁有系統的文字的語言，高等羅邁語可以直接由基礎字母拼出讀音，這四千年來無論是發音還是字形都未曾演變過，因此完整保留了古代時期各個種族的語言特點。”

“高等羅邁文早在一千年以前就已經失去了它通用語的地位，如今只能在一些歷史典籍和古代巫師筆記中見到，現代人學習它更多只是象征意義，因為高等羅邁文的保守和嚴謹，文法和新生詞匯都無法融入其中，現代人甚至無法在它的語境下正常交談。”

……

雷加埋頭在筆記本上埋頭備了半個下午的課，他深覺自己相當有文字天賦，在化為人形后熟練習慣了了五根手指的操作后，寫字就越來越流利了，甚至他嘗試兩只手換著寫字也毫無問題，還多了一種不同的筆跡。

一直寫到眼睛有些酸痛時，他抬起頭，才發現天色早都黯淡了下去，冬天本來天就黑的早，這種便宜旅店也沒有什么蠟燭和煤氣燈，雷加放下筆，覺得今天應該差不多了。

第一天上課應該只用介紹一下高等羅邁文的基本概念，再教幾個簡單的字母就夠了。高等羅邁文根本沒辦法速成，這種佶屈聱牙的古代語和現代語言是完全迥異的兩種語系，相當難學，不然也不會失傳，以至于羅曼要花這么大的代價來請一位老師……

這么想著，他下樓走進了餐廳，準備吃晚飯。

每天這個時候，貧窮的租客們會聚在一起侃大山，互相吹捧之余，他們還會聊起很多來自五湖四海的趣聞和一些時下的政事，租客們下意識的會排斥東方人面孔的他，所以他沒有參與到討論中去，只是默默地聽著。

……

“我那爭氣的兒子費曼考上了格蘭皇家巫師學院，現在他已經是一名二階的巫師了，年僅二十歲啊！等到他畢業，就能參加皇家巫師團，接受國王陛下的冊封，成為新晉的從男爵了。到時候就會把我從這個破地方接走過好日子了。”一位滿頭亂糟糟紅發的中年男精靈灌了一大口麥酒，醉醺醺地說道。

“卡爾大叔，你又喝多了，小費曼是五年前入學的，早在去年就被開除了，我上個月還在延根城的見到他在巫師集會上擺攤做生意呢……”

“你懂什么？！”卡爾大叔瞪圓眼睛，沖著旁邊的年輕人喝道，“他只是暫時被休學！休學！懂嗎？”

“其實去王都里當個小貴族也不是個什么好事，那里掉下個招牌就能砸死三個有勛稱的大人物，我們格蘭的上層社會禮儀繁多駁雜，一個小小的從男爵待在那里反而處處受制，還不如你們這種小地方，多自在。”鄰座有位容妝妖冶的中年美婦插了句嘴。

“誰說的，你怎么知道？”卡爾更不高興了，抬頭問道。

“老娘當年就是給斯圖爾特家族供應煉金武器的諸多商家之一，在那些圈子里混了多少年，這點常識能不知道嗎？”她高傲地撇了撇嘴。“可惜我破產了，只能來這種……節奏慢的小城市過后半輩子了。”

一位教師打扮的年輕女孩艷羨地看著她，“難怪芙洛拉夫人總是那么有利物浦范兒，原來是從王都里出來的人啊。”

“不，我有百分之八十的確定，她從小就是密爾城的人……”角落里一個男子悄悄嘀咕了一聲。

……

這大概也算是對這個原住民社會的了解增加的一種途徑吧，雷加扯著腮幫子狠狠地撕了一大口硬面包，滿嘴是谷物發酵失敗的酸澀口感。

雷加其實覺得如今這樣的日子也不算有多苦，雖然吃和住都沒有西珀爾還在身邊時那么舒服了，可是當他離開那間呆了七年的木屋時，當他永別了那個可悲又可憐的女孩時，卻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他還是時不時會想起西珀爾，可是已經不再那么難過了。

他有時候很怕自己到了很老的那一天，就會逐漸忘記有這么一個人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