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孫昶雖然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但上朝的時候依然喜歡騎馬。

這次為了懷中的小丫頭，他不得不在宮門處擠上了親家祁家的馬車。

許是哭累了，蕭沅好趴在孫昶的懷中，睡得跟頭小豬一樣。

這一路上，孫昶覺得就跟做夢似的，隔一會兒就要低頭看看蕭沅好，惹得祁靜斜著眼直瞪他：“又跑不丟，瞧你這個沒出息的樣兒。”

孫昶不以為意：“思明，你瞧，這丫頭的眉眼，簡直和我家阿蠻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家阿蠻的女兒，自然和阿蠻相像。”祁靜欲言又止，“久舒……”

孫昶是個明白人，他瞧了瞧縮在車廂角落里的楚楚，臉色晦暗不明：“大王不喜阿好，此番將阿好交與我，也未曾言明幾時接她回宮。也不知道大王此舉何意。”

“你莫要擔憂。”祁靜嘆口氣，“十公主又非男兒身，你孫家也不差這一口飯，養(yǎng)她一個姑娘家，頂多將來出一份嫁妝。”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孫昶又看了一眼楚楚，壓低了聲音，道，“有人想要阿好的命。我就是弄不明白，阿蠻去了幾年了，一個丫頭又能礙得著他們什么事兒。”

祁靜也壓低了嗓音：“聽大王的意思，是要徹查，怕是要借著這個由頭處置不少人。那位……”

他伸出大拇指比劃了一下：“還去你家嗎？”

“每月總要來一次的，他倒是個知恩的好孩子。”

“久舒，勸勸你家夫人吧。”祁靜一臉擔憂，“等這次太后禮佛回來，就讓親家母常去宮里走動走動，畢竟是親姊妹，哪有什么隔夜的仇。若是你們與太后常來常往，公主也不至于過得這么慘。”

孫昶便板了臉，一言不發(fā)。

祁靜苦笑道：“還有你！他是大王，你難道還能打他一頓不成？”

孫昶臉色黑如鍋底：“不是你的丫頭，你自然不心疼！”

祁靜也不好再勸，只得逗著瑟瑟發(fā)抖的楚楚說話。

馬車到了定國公府，孫昶抱著蕭沅好就下了車，也不說請祁靜過府用膳，大步流星就往二門走，小丫頭楚楚連滾帶爬才不至于落下。

跟著孫昶上朝的家將孫達早就快馬回來稟告了，定國公夫人徐氏領(lǐng)著兒媳婦祁元娘等在二門處，見到孫昶懷中抱著個小丫頭，徐氏便捂著胸口念了一聲佛。

未等孫昶走近，徐氏就迎了上去：“快給我瞧瞧。”說話間，豆大的淚珠已經(jīng)滾落腮邊。

孫昶見著老妻，臉色稍微好了一些：“回屋再瞧，好丫頭落了水，這里風大，小心她著涼。”

徐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好端端的，怎么就落了水？”

孫昶沒答她，抱著蕭沅好繞過了老妻，往院子里走。

懷中的小人兒身上冰涼，這讓孫昶想起他最后一次見到阿蠻，也是渾身冰涼，躺在玉棺中，再也沒法喊他“阿翁”。

進了屋，兒媳祁元娘早就安排人先回來鋪好了被褥，還命人燒了熱水。

孫昶沖著祁元娘點點頭，又小心翼翼地把蕭沅好放在了臨窗大炕上。

“君舅，”祁元娘給孫昶行了禮，“我那兒還有給如意新作的一套衣裳，這就回去讓人改了，拿過來給公主先換上。”

“辛苦你了。”孫昶沒說話，倒是徐氏趕著說了一句。

等祁元娘出去了，徐氏才嘆口氣：“元娘也是個好孩子，可惜她了。”

孫昶粗聲粗氣地道：“達開還犯牛脾氣哪？這個混賬東西！”

“哎呀你小點聲！”徐氏擰了孫昶一把，“看把阿好給驚醒了。你倒是說說，這丫頭怎么就落了水了？”

蕭沅好其實早就醒了，孫昶和徐氏以為她睡著了，聲音也沒有刻意壓低。

她努力去聽，滿耳朵都是“阿蠻”，聽著怪沒意思的，便微微翻了個身。

孫昶夫妻倆立刻就不說了，等了一會兒，見蕭沅好又沒什么動靜了，夫妻倆才又絮叨起來。

蕭沅好在心底微微嘆了一口氣，四歲的小丫頭能知道什么呀，她雖然繼承了這個小丫頭的記憶，卻也只是模糊的片段，最深的印象就是被八姐姐欺負，再有就是祖母總說父王很疼愛她。

可蕭沅好不是四歲的小蘿莉，她看得出來，蕭乾今日在金意宮大殿中，不過只是拿她做個幌子罷了。要說疼愛，怕也沒有幾分是真心。

蕭乾也沒說什么時候接她回去，興許就讓她在宮外待一輩子呢。她這個公主，做的可真是凄慘。

不過也好，最起碼在定國公府，也沒有人想要把她推到水里淹死。

今天幸好有楚楚……蕭沅好忽地坐了起來，楚楚！

倒把孫昶夫妻倆嚇了一大跳，徐氏立馬就上了炕，把蕭沅好抱在懷中：“阿好，怎么醒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徐氏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梅子香，聞著很是舒暢，蕭沅好禁不住吸了吸小鼻子，往徐氏懷里拱了拱：“楚楚呢？”

徐氏楞了一下，抬頭看向?qū)O昶。孫昶伸出一只大手摸了摸蕭沅好的小腦袋：“那小丫頭也跟著回來了。”

蕭沅好立刻道：“我要楚楚。”

她怕孫昶夫妻倆不答應，又補充道：“是楚楚救了我。”

豈料她想錯了，孫昶夫妻倆似乎很寵她，她只提了個話頭，徐氏就叫進來一個圓圓臉的婢女：“報春，你把跟著十公主來的那個小丫頭叫過來，讓那孩子先換了衣裳，吃飽了飯再來。”

報春答應了要走，徐氏又叫住了她：“我記得常媽媽有個外甥女，我上次看了，那丫頭很不錯，我還讓常媽媽好好調(diào)教來著，常媽媽今日不當值，一會兒你出去一趟，讓她明兒個領(lǐng)著她外甥女來，讓我看一看。”

等報春走了，徐氏又忙活開來，和幾個婢女一起，先幫蕭沅好洗了個熱水澡，又換了一身稍微有點大的衣裳。

送衣裳來的祁元娘很不好意思，笑道：“公主，這是你如意姐姐的衣裳，你先將就著穿，等明兒個，舅母給你做新的。”

蕭沅好眨了眨眼，這個舅母長得怪好看的，說起話來也和氣，也不知道外祖父嘴中的那個混賬舅舅到底有多混賬。

正想著呢，外頭就響起了一疊聲的請安問好聲，徐氏就對蕭沅好笑道：“是你舅舅來了。”

隨著竹簾嘩啦一聲響起，首先映入蕭沅好眼簾的，卻是一輛木制輪椅。

蕭沅好訝異了一下，這個混賬舅舅竟然是坐在輪椅上的？

緊接著，一張英氣十足的臉湊到她跟前：“小丫頭，快喊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