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憶少年
- 茯苓客棧
- 浮生若挽
- 4400字
- 2019-08-01 14:54:30
天邊慢慢有白光鉆出來,雙木早早的就起來,在大堂里蹦蹦跳跳的,杏娘打落了從外面帶進來的雪,對著雙木說:“前些日子一直坐著,莫不是長胖了?”
雙木搖了搖頭道:“才不是呢,還不是因為來的人一個比一個瘦,我都不好意思跟她們站一起,如果那樣,我掌柜的氣勢怎么來啊。”
談姐姐過來擦了擦桌子道:“要我說,掌柜的應該出去看看,不應該一直待在這個客棧里,應該出去拉點人心,不然生意也不會這么難做。”
雙木“嘶”了一聲道:“怎么,客棧太輕松了,杏娘和談姐姐莫非太閑了?不然把這客棧角角落落再給我打掃一邊,不干凈不發工錢啊。”
杏娘走了過來道:“掌柜的,這不是為了客棧考慮。”
雙木道:“好啦好啦,我去還不行嘛。”
還沒踏出店門,就聽見街上一陣撕心裂肺的哭泣傳來。
雙木連忙走出店門,看見一女子癱坐在地上,手里緊緊抓著什么好像是個鐲子,又因為太遠了實在看不清。
雙木走上前去扶她起來,可是那女子軟弱無骨一般,扶起來多少又原分不動癱回去多少,雙木無奈只能蹲下來問道:“姑娘,你怎么了,能跟我說說嘛?”
那女子聞言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絕美的面孔,目光中帶著詢問和關切,一個陌生人的關心,直直把那女子的心擊了個中,她豆大的淚水落下的更是快速,雙木替她擦了擦眼淚道:“姑娘看起來還是深閨未出吧,大街上哭哭啼啼的豈不是毀了自己的聲譽?”
“聲譽與我而言,又怎么抵得過心痛。”那女子終于開口,聲音極為溫柔。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人才忍心傷害這樣的一個姑娘。
她抬起頭直視雙木道:“他走了,歸來之日遙遙無期。”
雙木看她恢復了一點扶她起來想要讓她進客棧慢慢說,可是她被扶起來之后,轉過身向自己家中走了回去,雙木問了問旁邊的大嬸,那大嬸嘆息的搖了搖頭道:“那姑娘小的時候就有一個玩伴,是個公子哥,兩人從小形影不離,什么都在一起,我們街坊鄰居看著長大的,如今這公子哥搬走了,無聲無息的,可把姑娘的心傷透了。唉……”
雙木聽完才真感覺自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她來這兒開客棧也有二三十年了,那姑娘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雙木回想起來那姑娘梳云掠月的模樣,好像是出水芙蓉,讓人憐惜。
雙木不知怎地,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那姑娘的門前,抬腳走了進去,剛進去就看見一棵枯了的梧桐樹,雙木內心突然涌出悲傷,直接就抬掌撫上了那棵梧桐樹,那梧桐樹沒一會兒,就有一朵朵粉紫色的梧桐花飄落,雙木這才甚為滿意的拍了拍手,看著飄落的粉紫色梧桐花,又看著自己手掌中浮出的紅色梧桐花,想起來,自己能化成人形以后,梧桐花就隨著法術越來越深,變了顏色。
“姑娘怎么跟上來了?”
雙木回神,立馬收了法術,回身行了平禮道:“叨擾姑娘了,就是不放心姑娘所以跟來看看。”
她淡淡一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會尋死,我還要等他回來,咦,這梧桐樹竟然冬天起死回生了?!”
雙木懊惱的拍了拍頭,不好意思的說:“抱歉啊,我只是不忍心看見它枯落。”
幸好她沒有多問,只是伸手接了一朵梧桐花笑著說:“姑娘能使梧桐樹冬天起死回生,一定不尋常吧,那你能看出這個樹有什么過往嘛?”
“哎呀,你笨死了,會不會種樹啊。”一個小女孩兒蹲在地上,對著正在正在種樹的小男孩兒指指點點。
小男孩兒皺了皺眉頭道:“這比我讀私塾還難。”
小女孩兒奶聲奶氣的說:“得了吧,云裳,你就是為自己笨手笨腳找借口。”
小男孩兒輕哼一聲:“花容,你能幫我把那個桶子提過來嘛?”
雙木眼光望去,不過是小孩子的玩具,小小的桶子根本不需要浪費力氣,當然,這是對于小孩子來講的。
花容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直接提了過去。
云裳點了點花容的小鼻子笑道:“不提水來,怎么給樹澆水呢。”
花容皺了皺小臉,什么都沒說就跑進了里室,不一會兒提了一個壺過來,還熱騰騰的冒著氣。
云裳氣的愣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花容跑過來笑到:“云裳你看,這都秋后了,我們給它澆點熱水,這樣它就不怕冷啦!”
“哈哈哈。”雙木忍俊不禁。
“很搞笑吧,那個時候還是兩小無猜呢。”花容的聲音傳來,雙木轉頭看去,她們倆正站在梧桐樹下。
雙木不禁問道:“那這樹是怎么存活到這么大的啊。”
抬頭看去,梧桐樹的樹干都已經有兩層平常人家高了,花容聲音一下落了下去道:“你且看。”
場景又轉了進去,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正一桶一桶的提水澆著這棵樹,這棵樹已經很高了,可是沒有現在這般粗,那少年看著一天天長大的樹,對著里室喊了喊:“花容,別裝了,知道你沒在看書,還不如一起來跟我澆樹呢,不過不用你澆,你看著就行,我害怕這個樹這么大了,還不小心死于非命啊。”
“啊!!云裳,你不是君子所為,都過了這許多年,你怎么還拿那事兒取笑我。”一道倩影跑了出來,直直撞進了云裳的懷里。
“嗷,花容!你跑來是有動力的,你撞壞了我,你要對我負責哦。”
花容提著一個袋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道:“看,我爹爹帶回來的宮廷糕點,我們一起吃吧!”
云裳點了點頭道:“你總是有口福,怪不得如此……”
“如此什么??”
“沒什么,我都聞著香味兒了,快打開讓我嘗嘗。”
打開以后,第一塊卻還是遞給了花容……
雙木內心有些觸動,兩小無猜,卻兩相在乎。
“姑娘,這邊走。”
雙木跟上花容的腳步,來到了一個屋檐下,雖然看似很破舊,但是上面有很多瓦片都被重新裝上過。
“姑娘能上去嗎?”
雙木點了點頭,牽著花容的手,腳步一旋。轉眼間就來到了屋頂,花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雙木在屋頂上坐下,隨手拿起身邊的一個舊瓦片,上面赫然有一行小楷:花容是最最最傻的姑娘!
雙木又拿起舊的一片瓦片,上面果然也有一行小楷,字跡清秀:云裳是最最最笨的男孩!
“云裳,今晚的月光好亮啊,從來沒有這么舒服的待著這里了。”
“那以后我經常帶你來吧,屋頂上一直都很舒服的,有什么煩心事兒都可以被天地包容。”
“好啊。”這是花容第一次溫柔的答應了云裳,云裳不由得失了神,這時,兩人的模樣已經一個亭亭玉立,一個翩翩公子。
“哎,云裳,你說我們這最高的人家居然是個客棧,以前我一直以為是一戶人家,人家來問有沒有客棧我都搖搖頭,想來真是對不起那個掌柜的,白白浪截斷了她的財路。”
“哈哈哈,那你不要讓那個掌柜的知道不就好啦。”
云裳指著天邊懸著最亮的那顆星道:“花容,你知道嗎?你在我心中就是那顆星”。
花容輕輕“嗯”了一聲。
云裳突然感覺肩膀一重,花容的小腦袋已經靠了過來,云裳輕輕一笑:“傻姑娘,我就知道。”像變戲法一樣,從身后拿出一個披風,輕輕的披在花容身上,嘴角的笑意慢慢溢出。
雙木也笑了起來,心中因為失去許多錢財的郁悶也一掃而空了,這幅美好,雙木想永遠珍藏,再看向花容,花容淚水已經沾濕了衣襟,她輕輕的說:“那以后,爹爹想要重新翻修,我唯獨不讓丟掉這兩個瓦片。”
雙木拉著花容下了屋頂離開這個傷心之地,花容向門口走去,雙木緊隨其后。
看見對面的門突然被拉開,里面走出一個翩然公子,對著梳著少女髻的花容說:“花容,我要出門遠游,大概一月有余回來。”
花容一下嘟起了小嘴,但還是依依不舍的擺了擺手道:“那你記得早些回來,我還要去屋頂…”
云裳笑了笑,想抬手摸摸花容的頭,但還是放了下來道:“花容上去賞月談心,還是去睡覺去乏。”
花容眼瞼下垂道:“怎么總是愛取笑我。”
因為取笑時你不知道你的樣子有多可愛,你不知道你溫柔的罵我有多撥動我心弦……
“云裳,云裳?”
“嗯?”
“你想什么呢?你的同僚都到了。”
云裳向前望去,果然看到一行人,心里苦笑一下,哪里是同僚…
“好,花容,我走了。”
花容想了想還是叫住了他,朝他喊到:“云裳,你要早些回來,帶我去屋頂,還要回來給樹澆水,不然我就用熱水澆它!還有……沒什么,等你回來我說給你聽。”
云裳并未轉頭,聽完后只是擺了擺手。
花容永遠不會知道背對著她的云裳,眼中的淚一顆顆滴落在青石板上,灼痛了誰的眼…
花容望著遠去的云裳,喃喃自語道:“還有,你要平安回來娶我。”
花容轉身走了進去,日夜交替在雙木眼邊不斷閃過,直到一個黑夜,花容坐在屋頂上,扳著指頭數道:“今天已經是最后一個夜晚了,明天……”想到這里,花容的眼都彎的成了月牙,眼中的光倒比月光還熾熱幾分,閃亮幾分……
花容拿起筆,取了一片瓦片出來,想了想寫到:“云裳,最最最笨的男孩”。
雙木退了出來,太陽已經落了下去,只剩下余暉,如這結局一樣油盡燈枯。
花容看著夕陽道:“那次他離開再也沒有回來,我聽爹爹說他已經去了別的地方,過得很好。我當時心下其實已經釋懷,可是,今日爹爹來接我讓我同他一起去京城中生活的時候,我回憶起這一切的點點滴滴,我發現我根本沒有割舍下他,所以我拒絕了爹爹,爹爹氣的甩下我離開,可是我不后悔,我愿意永遠守著我和他都沒辦法說出口的秘密,也許這個秘密最后會造成遺憾。我唯一一次答應了他的事兒就是他說會永遠陪我來屋頂,可我就答應了他這一件事情,他最終還是沒有做到。”
雙木望著漸漸沉下去的光亮,淡淡的說道:“沒有說出口的最終變成了遺憾,你又何必抓著不放,他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你為什么還不肯釋懷?”
“不,他活的并不開心,我可以感覺到。”花容指了指自己的心接著說道:“是它告訴我的。我信它,因為它已經是他的了。”
雙木終是忍不住垂淚道:“姑娘不必傷懷……”
想要安慰的話如鯁在喉,怎么也說不出來。
倒是花容先釋懷的笑了:“無妨,掌柜的,我自然已經釋懷了,他陪伴我的日子雖然已經逝去,但是,我愿意守護這些日子,直到我老去。”
雙木“哈哈”一笑道:“姑娘既然已經知道我是客棧的掌柜的,那以后跟我不必客氣,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只管到客棧來,我一定竭盡所能。”
“只是我還不知道客棧的名字和如何到達?”
“茯苓客棧,不過花容姑娘,你指錯了那么多的路,還不知道這一條正確的路?”
花容羞紅了臉,慢慢道:“那個時候,我以為會永遠有人替我引路。”
雙木道:“花容又如何得知現在沒有?”
花容疑惑的抬頭,雙木指了指自己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我替他守護你,你是唯一一個解開心結還在人間的人,自然要交你這個朋友。”
花容轉了轉眼珠調皮的笑了笑道:“今日其實就是想交掌柜的這個朋友,還有一個就是,一個人承擔這些太痛了,總得有人替我分擔……天色晚了,我先回去啦!”
雙木氣的沒緩過神兒,這一天天,花容這丫頭要把我氣死。
“掌柜的,你怎么一個人站在這里,我們都關店了你還沒回來,急死我了。”杏娘的聲音傳來。
雙木看著著急的杏娘,一把抱住,心里想:還是杏娘好。
杏娘被抱的不知所以,但還是拍了拍雙木的背道:“掌柜的,有什么你就跟我們說,我們都在…”
雙木搖了搖頭。
“對啊,掌柜的(嫂嫂),我們都在!”幾人的聲音整齊的傳來。
雙木看去,只見冬叔,談姐姐,瘋瘋還有,還有樺哥哥。
“咦,樺哥哥,你化成人形啦!”
樺哥哥笑,憨厚的摸了摸頭道:“是啊,要不然我們都找不到理由先關店,害怕被你罵……”
談姐姐及時救場:“不是,掌柜的,就是就是著急找你回去吃飯,擔心你。”
瘋瘋跑到雙木旁邊,伸出了手說:“嫂嫂,一天沒見你了,抱抱!”
雙木一把抱起瘋瘋,走在前面,對著后面喊到:“冬叔我要吃最好的菜,不對,最好吃的菜!”
冬叔笑著答應:“沒問題。”
云想霓裳花想容,春風福檻露華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