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程稍微有點長，遲夏頭靠著車窗，有點犯困，沒多久就睡著了。

“我去拿個東西?！绷帜憾f著，起身。

“沒指望你能坐回來。”安宇翻著白眼，輕哼了聲，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

林暮冬徑直走到前面，先是彎下身裝模作樣地打開包翻了翻。只見他手上動作沒停，余光卻瞥向旁邊的遲夏，發現座位上的人沒什么反應，便收手拉好拉鏈，抬起包，落座，放到腳邊，靜靜坐好——動作一氣呵成。

窗外不斷變化的光線落在她的身上，忽明忽暗。她微微側過身靠在窗上，睡得很熟，呼吸間，長長的睫毛隨著輕輕顫動，連帶著眼瞼處投下的一小片陰影也有著極其細微的晃動。

他看著她，好像陽光落在了心上，暖洋洋的。

他伸手將她頭頂的空調調小并調整了方向，然后輕輕拉好窗簾。光線瞬間柔和了下來，他剛要收回去的手停住，目光落在了她隨著顛簸輕撞著玻璃的小腦袋上。

他沒有多想，拉窗簾的那只手轉而輕輕抬起她的頭，另一只手則從后繞過，小心翼翼地伸過去墊在她的小腦袋和玻璃之間——手指微微彎起，完全貼合住她的頭，輕輕托著的姿勢。

車突然顛了一下，手背的骨節撞在玻璃上發出清脆但很輕的聲音，撞到的地方有一點點的痛，但手心卻因為她細軟的發癢癢的。她身體微微一晃，小腦袋向下滑了一點點，他手便跟著向下一點點調整好位置。由于距離的原因，暮冬不得不向遲夏的方向靠一點，保持微微探身的姿勢。溫和的光線中他垂眼看向她，心里一片柔軟——午安，小前桌。

不知過了多久，遲夏的頭迷迷糊糊中向另一個方向歪了過去，斜靠在椅背。

可能是一個動作保持得有點久，暮冬上半身有點僵，緩了好一會才直起身。他收回有些發麻的手，連帶著發酸的手臂甩了甩。甩了一小會，手沒那么麻了之后，他才感覺到自己手心有點潮潮的。

他張開手掌，細細的汗珠在光線下微微發亮，鋪開一層薄薄的光暈。或許是遇到溫熱的濕氣，手上留下的淡淡的洗發水香味變得濃郁了幾分，和著漫長慵懶的午后，散開彌漫，攪拌成盛夏的氣息。

這讓他想起了去年夏天。

突然出現的小貓和燦爛一笑的女生以及不知為何回頭看的自己，冥冥中，那些偶然湊成必然，隨著又一次夏天的到來，隨著水汽一起朦朦朧朧地蒸發成年少心事。

他們初中不是一個班，但兩個班級離得很近。兩個人明明也見過很多次，對她的印象卻始于去年夏天，之前均是一片空白。也是從那時候起，林暮冬才發現，老師們口中經常提起，年級排行榜上常駐的那個名字原來那么好聽。于他，江遲夏三個字，也不再只是一個名字，而是突然闖入他的夏天的那個人。

他盯著自己手心發呆了好久，突然，右肩一沉，手隨之一顫。

他微怔，緩緩轉頭，看到了她，枕在肩頭熟睡的臉。

角度，剛剛好。

剛剛好讓他心跳漏掉一拍。

碎發蹭過脖頸露出的皮膚癢癢的。車內很安靜，靜到她淺淺的呼吸聲與自己的心跳聲變得無比清晰。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細細軟軟的，眼角眉梢不受控制地上揚。

心有點甜。像吃了大白兔奶糖，完完整整的一整顆。

光線也剛剛好，不是很亮也不是很暗。從眉梢到眼角到鼻尖再到唇邊，他偷偷借著悸動的這個午后，在心上細細描摹著女生熟睡的臉。平凡的一天，好像因為這幾筆，突然變得有點不一樣，像是電影里播放的特寫與慢鏡頭，帶著幾分年少寂靜的歡喜，變得閃閃發亮。

手心濕漉漉的。

那一刻，他的心里下了一場大雨，濕漉漉的，可他靜靜的，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也許，只有吻過她頭發的手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