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媽牌蒸排骨,與我的緣分是真要淡到稀薄無福享用的地步了。
省城機場下午兩點的時光,透著一點小慵懶一絲小南風(fēng)一撇小艷陽,我站在停車場的出口,一邊感慨這是個喝下午茶的良辰美景,一邊遺憾與蒸排骨的緣分。
心頭竟是兩相焦慮。
遠(yuǎn)處一輛白色起亞小轎車,在密密麻麻的車山車海里徐徐朝我駛來。
我瞇了瞇眼,等了足有兩分鐘,車子才在我身邊停下。
這是一輛一看就有點年歲的車子,白色的車身少說也有五處破損的刮痕。但車子的主人似乎對它沒有什么不滿。雖然這輛車早已配不上她如今的身價。
“發(fā)什么愣,趕緊上車。”
車窗玻璃搖下后,加菲貓臉頰紅潤精神抖擻的沖我命令道。
我瞪了她一眼,遺憾就像風(fēng)里的蒲公英,飛得支離破碎天高海遠(yuǎn),心情頓是不好了。頭微微一側(cè),一個面色微慍眉頭輕蹙雙唇緊閉的女人正在左側(cè)反視鏡中生著氣。
“狐貍,別生氣……”
“這里不能停車,白色起亞趕快開走。”加菲貓剛開口,機場保安立刻沖了出來,指著我們火藥味十足:“說你們呢,不要堵在門口,聽到?jīng)]有?趕快開走。”
“就走,就走。”
加菲貓忙不迭的搖下另一扇前窗玻璃,沖雄赳赳氣昂昂卻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保安大叔討好又賠笑。
我不得不收起脾氣,踩著飛快的小碎步,上了車。
“安全帶。”
加菲貓放下手剎的同時,不忘貼心提醒道。
我如是照做,卻沉默不語。
“哎呦,親愛的寶貝,你就把你這幅不高興的表情收一收吧,算我求你了,行不?”車頭剛拐上機場匝道,車速漸行漸快時,雙手端著方向盤的加菲貓時不時拿眼瞟我,一張嘴比機關(guān)槍還快活:“我知道我騙你,是我不對。但我這不是沒辦法嘛?”
“我的親娘耶,你就給我一次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機會吧。我保證:下不為例。”
話是道歉的話,臉上卻是一副不知悔改的蠢笑。
我側(cè)過頭去,望著窗外飛馳的天空,芥蒂難消的問道:“這么說,昨晚加媽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你就在旁邊?”
“呃,確切來說,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我眉頭輕蔑的挑了一下,回頭狠狠剜了她一眼:“難道我的號碼不是你給的?加媽那通電話不是你授意的?你的電話不是故意關(guān)機的?”
“哎呦我滴媽呀,你能不能喘口氣,慢點數(shù)落我?”加菲貓一腳油門,上了機場高速:“怪嚇人的。”
“我記得你從前不這樣的,怎么,蚊子欺負(fù)你啦?”
“呃,不說話呀,那一定是我猜錯了,欺負(fù)你的肯定是格格。你放心,下次我去BJ,一定讓那西北老漢好看。”
……
我記得小時候,我問菜菜子,眼鼻口舌耳,明明都是人的五官,可為什么人總是先看后聽?
當(dāng)時的菜菜子比現(xiàn)在的我還要年輕兩歲,她抓破腦袋想了好半天,才信誓旦旦的告訴我:“因為眼睛在前面,耳朵在后面。”
雖然這是赤裸裸的瞎扯淡,卻也無法否認(rèn),這是一次不可或缺的人生啟迪。啟迪的內(nèi)容就是:先來后到。
好比我們四個,先有了我跟加菲貓,再有蕓豆,然后才是蚊子。不管你如何界定一份感情的深淺,但要掌握另外一個人的秉性,時間的長短真的至關(guān)重要。
我跟加菲貓一起的時間,不會白處。她想把我的問題渾水摸魚掉,我怎么會不清楚,又怎么可能讓她稱心如意?
三十分鐘的機場高速道,她由南說到北,從格格議論到姜北笙,眼見都口干舌燥,七竅生煙,我就是一聲不吭,只管偏頭兩眼望著窗外發(fā)呆。
“是是是,我是這一切的幕后主謀。”下了機場高速,即將出收費站口時,加菲貓決定投降示好:“但一碼歸一碼。她跟你通電話的時候,我正好鬧肚子去了廁所,真不在旁邊。”
“呃,是我冤枉你了?”我冷哼了一聲,本著不可輕易饒過的態(tài)度繼續(xù)對她窮追猛打。
“怎么能是你冤枉我呢?哎,我錯了,別生氣了。”加菲貓一雙眼睛忙中偷閑,瞟了我好幾眼,見我面色依舊難看,開始加重砝碼裝可憐:“我真的是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你原諒我哈。”
越是親近的人越容易錙銖必較,我此刻對加菲貓的不依不饒是如此,加菲貓算計我同樣是如此。只不過她的如此,是依仗了越親近越肆無忌憚的歪理。
可不管是歪理還是正理,碰到一起,就成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繼續(xù)爭執(zhí),只能是一場心力交瘁的拉鋸戰(zhàn)。
我決定以理服人:“面談是你提出來的,你就有親自赴約的責(zé)任。可你現(xiàn)在讓我單刀赴會,魏思明會怎么想?難道這個婚,是我跟他結(jié)的?”
“你看,我就知道,一旦跟你說實話,你肯定不會回來。”加菲貓油鹽不進(jìn),語氣倒正經(jīng)且嚴(yán)肅起來:“可我又實在沒有更好的人選,更好的辦法。你也知道,蕓豆去外地收賬是工作。我總不能因為我的私事,害她丟了糊口的飯碗,對吧?”
“你這是避重就輕,我僅僅只是在怪你騙我嗎?”
“我知道……”
“算了,”我懨懨打斷她,與其無休無止責(zé)備,不如坦然面對徹底解決,咬牙停頓了一下:“我跟魏思明談什么?怎么談?究竟要談出一個怎樣的結(jié)果?這些,你可都想好啦?”
接二連三的問題問得加菲貓面色慘白,支支吾吾道:“沒……沒想好,就是因為想不好……”話到一半,又羞澀的將后半句咽了回去。
她這個心思,我大約是猜到了。
婚變中的男女,只要感情沒有糟糕到覆水難收的境地,與男人快刀斬亂麻的心思不同,絕大多數(shù)女人更樂于將這段關(guān)系不冷不熱不陰不陽的持續(xù)到底。
有時候,我們以為這些女人是舍不得感情;有時候,我們又更加相信她們只是執(zhí)著于婚姻。但事實上,她們自己都沒有搞清楚到底在堅持什么。
我嘆了口氣。
彼此都不再說話,一段長長的沉默過后,車子駛?cè)胍蛔⒔粯颍臃曝堄沂忠晦D(zhuǎn),方向盤不多不少往左多轉(zhuǎn)了半圈,車子就開始沿著與家相反的方向去。
我嘴角一抖,腦門兩側(cè)的太陽穴像被針刺了般,痛到快要窒息:“你……”
加菲貓訕訕一笑,眼中閃過一絲遲疑:“他這兩天課滿,呃,那個,我不是要爽約嗎,所以……”
“所以在其他方面遷就他,比如見面的場所,選他就近之地,又比如見面的時間,定他方便之時。因為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自己去,對吧?”
我直接扯掉加菲貓最后一塊遮掩布,她倒聰明,不再狡辯,只是乖巧的嗯了一聲。
我訥訥一聲苦笑,罷了罷了,多說無益。
按下車窗一看,省城的好天氣沒有一路延續(xù),窗外已是陰沉沉一片,酷似一口暗黑的大鍋,壓得整個廣袤大地悶悶的難受。
一個不想結(jié)束婚姻的女人,求助一個不相信愛情的女人,這會是一次成功的談判嗎?
我也不知道。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