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氣不太順的將筷子放下,端起手邊那杯檸檬水,一口氣喝了半杯,可算得上是用盡排山倒海之勢,才將這一肚子脹氣狼狽的壓了下去。
姜北笙望我的眼神,望出窮山惡水出刁民的憎惡。
火光一閃,我突然迸出一個大膽的猜測,姜北笙會不會一早就認識我,或許是在某個被我遺忘的不經意間,我曾把他得罪過,或是,暗戀?
我放開杯子,單手支起半邊臉,不無嬌情的戲謔道:“姜北笙,你對我是不是……”
在所有關乎情愛追逐的套路里,不管這樣一句可讓人想入非非的話是出自男女雙方誰的口,這個時候,倘若不意外的撞進一個比瞎貓碰到死耗子還會攪局的路人甲乙丙丁,那就不能稱之為套路。
當格格知道自己是以這種姿態出現在我跟姜北笙面前時,粗獷的西北漢子秒變拘謹大姑娘。
“你好,我叫姜北笙。”
“呃,你好。”
過分拘謹,無異于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
格格不懂這個道理,但姜北笙懂。所以,姜北笙的介紹,傲氣十足旁若無人;格格就氣勢單薄,遜色還非一籌。
我略是不滿的橫眉覷了格格一眼。
這不爭氣的西北漢子,坐在我身邊的位子上,卻渾然不知殺氣四起。一雙比豆豉還聚光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盯著那杯讓我苦等四十分鐘,最后卻便宜了他的現做珍珠奶茶。
我捎帶提醒的咳嗽了一聲,格格不解風情的紋絲不動。
記得有一回,蚊子喝了點小酒,與我私下抱怨,說她婚姻中最大的敵人,不是短兵交接,也不是南轅北轍,而是她家男人的木訥與內向。
我極其不認同她對格格性格的詆毀,不僅將她嚴肅批評教育了一通,還大言不慚:“蚊子,你錯了,這不是你的敵人,這是老實巴交放心可靠。”
蚊子冷笑一聲:“狐貍,相信我,在配偶面前,這是萬惡的冷暴力;在不熟識的人面前,這則是一個絕對可讓你沮喪至極的阿斗型廢材。”
時過境遷,卻也難掩真知灼見的高明與一針見血的到位。我在深深的羞愧中,對蚊子生活不易產生了巨大的同情。
對面的姜北笙洞若觀火,嘴角淺笑彎勾中得意洋洋的點了一杯綠茶。上前接單的服務員,就像春夏總要交替一般,這回,來的是一個笑容親切可掬的姑娘。
姑娘二十上下的樣子,卻生了一雙邪魅的桃花眼。恍惚之間,一切就真的印證了書里那句話:女人看男人,越看越有味;女人看女人,怎么看都是妖魔鬼怪。兩相比較,我果然還是喜歡那個愛撒嬌的男服務生。
服務生姑娘磨磨蹭蹭收起單子,走得依依不舍,姜北笙就像姑娘肚中蛔蟲一條,應景的又將她叫了回來:“不好意思,我還要再加一杯綠茶。”
灼灼桃花,好一片春光燦爛。
我盯著這姑娘的眼睛出神,姜北笙卻盯著我不放:“老婆,我記得你說過,比起珍珠奶茶,你更喜歡喝綠茶,對吧?”
綠暗紅稀,落英繽紛撲了街。
我在那雙驟然黯淡的眼睛里,看桃花凋零得猝不及防而幸災樂禍。
卻是忘了,有一種帥,叫做帥不過三秒。
三秒之后,我渾身一顫,整個人就跟見了鬼般,雙眼圓睜,嘴角哆嗦,一臉的難以置信:“老……老……老婆……”
茶餐廳的桃花姑娘雖然像蒼蠅般有點招人嫌,套餐里的干牛肉雖然在很大程度上屬于怎么嚼都嚼不爛的不明生物,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對它的好感度。如若沒有姜北笙這根攪屎棍,硬生生將我跟格格純得比哇哈哈純凈水還要純凈的純友誼,炒成了一鍋惡臭無比的婚外情人出軌湯,我才不會坐在這輛被我鞠過躬的黑色轎車上。
格格的腦回路終于在跑完十個一千五百米后清醒過來。
伍小柒,你……你老公對我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坐在副駕位上的他偷偷給坐在后排的我發了條信息。
我迅速回了句:典型的南方小男人,心眼還沒針眼大。沒事。
女人說沒事,或許不是真沒事,但絕對是真的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不想再繼續深究的意思。可男人與女人之間,相隔的永遠不是詩和遠方,而是天差地別。
只見格格的后腦勺輕輕顫了顫,馬上又回了條過來:你沒事,不代表我沒事。伍小柒,趕緊的,跟他好好解釋解釋,不要令我為難。
我望著這些方塊字,心里突然像干柴渴望烈火久旱渴望雨露那樣,急切的渴望格格對我實施一次冷暴力。
呃,沒錯,意思就是請讓我咎由自取的自生自滅吧。
但我顯然低估了一個直男的固執。
接二連三的手機信息音,在密封性十分牢固且又狹窄的車廂內,說有多突兀就有多突兀。我摸摸索索想要給手機靜個音,一只手冷不丁的從旁邊伸了過來,酷似夜半三更偷溜進屋的賊,將叮當作響的手機拿起了就跑。
我一時情急,慌慌張張的撲過去搶,正逢車子一個大拐彎,整個人就麻溜的往姜北笙……呃,還算結實有力的胸膛口滾去。
如果這是一個俗套的愛情故事,那么此刻,定是我跟他愛情轉折中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在這樣一個時刻,無論先前對我有著怎樣的百看不順眼,他都應該順民意遵天理,立馬化身霸道總裁將我一把抱住,嘴里說著最惡毒的話,身體卻很誠實的給予我最溫柔的呵護。
說不定,我們的關系就此從羊腸小道直接邁上康莊大道,進而皆大歡喜攜手生兒育女去。
然則,這并不是一個俗套的愛情故事。這只是一個悲劇,無關愛情。
就在我投懷送抱即將抵達目的地時,姜北笙卻以光速移動的敏捷,靈活的將身體往前座緊緊一貼,我就像一只出現誤差的角球,與他手臂有過短暫磨蹭之后,嘭的一聲,直接撞在了車門上。火冒金星里,我還來不及抱緊自己,又是一個反向大拐彎,我就這樣毫不客氣的再被甩了回去。
這番見鬼的猛操作之后,一聲刺耳的急剎從橡皮與瀝青混凝土慘烈的廝殺中陡然叫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前面的車子好像打滑了,你們……你們沒事吧?”
斯文在外市儈在內的精英男一臉驚恐的望著姜北笙,話里余留幾分顫抖。
“沒事。”姜北笙扶住車門慢慢坐好,往車外望了一眼:“你下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精英男的“好”尚還未脫口,格格已經啪的一聲,松開安全帶先下去了。
我在暈暈沉沉里,望了姜北笙一眼。
他先是一愣,爾后,似是開了竅,將手機扔還給了我。
我眉一皺,呃,難道不應該先表表關切什么的?
“上車之前,我就提醒過你,后排也是要系安全帶的,你不系還非拉著不肯讓我系。幸好我沒事,否則,我看你怎么賠?”
好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我咬咬牙,暗自大罵一聲:去你大爺的愛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