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日后,申生和姬鄭回到了洛邑。
在謝絕了姬鄭的再三挽留之后,申生帶著先友和姬鄭在成周城下分別。
梁余子養(yǎng)和蹇叔等人已經(jīng)先申生一步趕了回來,商丘的事進(jìn)展的很順利,畢竟有目夷在后面大力支持,想不順利都難。
待回到天子賜給的宅院之中,梁余子養(yǎng)、狐偃、蹇叔等人紛紛出迎,在這些出迎的人中,申生發(fā)現(xiàn)了幾張新面孔,比如左行共華之弟共賜,郤豹幼子郤義等人。
很明顯,這是新一批從晉國出逃前來投奔申生的,對于這些人,申生自然是善加撫慰。說實話,晉國國內(nèi)各卿大夫家族內(nèi)部的成分很雜,就拿郤氏家族來說,老狐貍郤豹和他幼子郤義把注碼壓在申生身上,郤豹的其他幾個兒子則分別把注碼壓在重耳和夷吾身上,還有保持中立的,還有只忠于國君,可以這樣說,郤氏家族就是晉國國內(nèi)很多卿大夫家族的縮影。
像申生的頭號心腹謀士梁余子養(yǎng)的家族也是一樣的,梁余子養(yǎng)出自晉國國內(nèi)的梁氏一族,名養(yǎng),字余子,因為其封地在晉國梁榆,所以,申生等人稱他為梁余大夫。
梁氏一族中在晉國臺面上的人物除了梁余子養(yǎng)外,還有在上軍中擔(dān)任要職的梁由靡,梁由靡表面上看起來是持中立立場,其實是夷吾的埋在朝中和上軍中的暗子。
歷史上里克等人想要迎立重耳,重耳不愿歸國,里克想要派人再請,是梁由靡游說里克何必再請重耳,夷吾亦堪為君,里克無奈,最終只好迎立夷吾。后來在夷吾繼位,對上軍進(jìn)行清洗,梁由靡是寥寥幾個在上軍身居高位卻能全身而退的人。
這些事情別人或許不了解,但是申生卻是如數(shù)家珍。
有多方下注的家族,自然也有愿意跟隨申生一條道走到黑的家族,像宗室先氏一族,羊舌氏一族,同姓姻親狐氏一族,異姓家族里氏一族,丕氏一族等等。
這些家族都是申生的鐵桿支持者,雖說有些家族在申生遭難時表現(xiàn)的不盡如人意,但是卻不能因此而否定這些這些家族對申生的忠心。
這些家族對申生的忠心都是經(jīng)過歷史的檢驗的。像狐突,歷史上狐突讓他兩個兒子去侍奉重耳之后,仍舊對申生念念不忘。去曲沃的路上遇到了申生的魂魄,以現(xiàn)在人的眼光來看,這根本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性大概就是思念成疾。
還有一些家族只忠于國君,誰是國君就忠于誰,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晉國宗室韓氏一族。
晉國國內(nèi)各卿大夫家族都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是好是壞,沒必要去評判,也沒必要放在心上,都是為了家族的生存繁衍傳承考慮,像多方下注的家族,只要注碼壓上,就會竭盡全力的輔佐各自的主君,父子兄弟之間因此而反目的也不在少數(shù)。
申生是個包容的人,不會去過問這些人的出身,只要這些人不觸碰背叛這條底線,其他的一切好商量。
況且,共賜等人遠(yuǎn)道而來,申生自然不可能寒了這些忠臣義士的心。
一番安撫之后,共賜從懷中掏出了一封里克親筆所書的帛書,封函甚固。
申生接過之后,啟函而讀。
信中其實倒也沒多說什么,既沒有一味的向申生道歉,也沒有拼了命的向申生表忠心,只是關(guān)心了一下申生的近況,并簡單的說了一下自申生離開晉國之后的國內(nèi)形勢,最后稍微提及了國內(nèi)諸大夫?qū)ι晟貒囊笄衅谂危c到即止,沒有說的太露骨。
申生讀完之后,微微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他的這個老師啊,還真是……怪不得別人對他的評價是外強而中多顧慮。
這封信其實表面上看起來并無不妥之處,表達(dá)了老師對弟子的關(guān)心,但問題就出在后面的殷切期盼上。
若僅僅是老師對弟子的態(tài)度,根本沒必要提國中諸大夫?qū)ι晟膽B(tài)度,因為申生的好父親晉獻(xiàn)公此時還沒歸西呢,申生可還忘記里克之前怎么教導(dǎo)他的,所謂“子懼不孝,無懼弗得立,修己而不責(zé)人,則免于難。”
現(xiàn)在突然提到國中諸卿大夫?qū)λ膽B(tài)度,豈非和之前教導(dǎo)他的那些東西背道而馳,很明顯,里克這是在隱晦的向他表忠心呢,而且里克仍然以老師的語氣寫這封信,怕是也有試探他們師徒之間的關(guān)系是否出現(xiàn)了裂痕的心理。
畢竟如果當(dāng)時里克沒有袖手旁觀的話,申生絕對不至于淪落到這一步。
若是當(dāng)時申生真的在曲沃自縊而死,那么里克根本不用再做他想,一心一意的想著為申生復(fù)仇就行了,而現(xiàn)在的問題在于申生并沒有死在曲沃,里克在愧疚之余,也不免擔(dān)心申生會因此而對他心懷怨恨。
說起來,這或許是人之常情,但對里克和申生這對師徒來說根本就沒有必要。
因為在申生的記憶里,他的兩個老師太傅杜原款、少傅里克和他的感情非同一般可比,從他年幼之時一直到驪姬之亂發(fā)生前,都是由杜原款和里克在他身邊輔佐教導(dǎo)他,雖是師徒其實情比父子。
里克雖然比不上杜原款的悲壯,但是他對申生的忠誠卻是經(jīng)的起檢驗的。
申生也從來沒有因為里克的袖手旁觀而心存怨恨,若是沒有里克的袖手旁觀,他能不能鳩占鵲巢還是兩說呢……
“太子?”先友見申生讀完信后搖頭微笑,不發(fā)一言,疑惑道:“里克大夫在信中講了些什么?”
申生把信遞給先友,道:“其實也沒什么……”
先友接過信,大致掃了一眼,很快也發(fā)現(xiàn)了里克態(tài)度的細(xì)微變化,于是也跟著搖頭笑道:“這里克大夫還真是……多慮。”
“太子若是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那豈不是對不起里克大夫的諄諄教導(dǎo)?”
申生瞪了先友一眼,板著臉道:“再出戲言,我早晚讓人把你的舌頭給割下來下酒。”
先友滿不在乎的笑著說:“臣舌腥臭,恐難入酒,何足食?”
申生樂道:“卿也知爾舌腥臭,真是臭不可聞……”
先友臉上頓時出現(xiàn)了一個大寫的囧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