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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好白菜總有人惦記

  • 唐才子傳
  • 折翅兔
  • 3424字
  • 2019-07-23 07:00:00

寧知非埋頭試制鹵肉的時候,兩日路程外的房州城中,阮清林剛剛打發走女兒阮小謝。

州城遠比高陽繁華,以前帶她來州城都是流連忘返,這次卻是來不幾天就嚷著要回,那歸心似箭的模樣真讓人煩心。

阮清林心煩著掏出大管事的信又看了一遍,當下更是煩躁,匆匆收信后揚聲道:“來人,備車,我要拜客”

正準備還沒出門的時候,長隨來報,言說杜中行杜公子來拜。

阮清林聞言,心中的煩躁頓時消去大半,“快,快請,備茶,備好茶!”

杜中行正是他準備去拜的客人杜衍之子。

杜衍出身不凡,祖父輩曾官居二品,父輩時家道雖然中落卻也曾官至中書舍人。其父曾任房州別駕,彼時還是少年的杜衍隨父上任就讀于州學,遂與當時同在州學就讀的阮清林同窗并成為好友。

不及三年,杜父調任,杜衍隨之遠去,本以為此生再無復見之期,未料此來房州州城居然再度相遇,昔日的同學少年如今都已年過半百,倒是自家閨女與他家獨子杜中行正是當年同窗時的相若年紀。

杜衍當年離開高陽后就憑借恩蔭進了國子監,后雖科考不遂,但憑著監生身份學政于工部,并在半載之后順利留部搏了個出身,后一路升遷至員外郎,并外放過一任刺史,雖然所領是個荒僻小州,卻也正式邁入緋衣之列。

刺史任上出事被罷,杜衍遂有攜子前來房州之舉,既是為出身卑微,數十年前亡故于房州的生母遷墳,亦是借此散心,以圖還京之后東山再起。

杜中行儼然就是杜衍的翻版,同樣的杜家子弟,同樣憑借恩蔭入國子監讀書,如此進可以跳過地方拔解直接參加科舉,退亦能入朝中各部寺監學政以圖出身,真可謂前程遠大。

細究起來,杜中行比之其父容貌才華更佳,兼之讀書之余跟隨名師習畫,也就更多了幾分才子風流的氣度,在這幾日的往還酬酢中,阮清林對他無論容貌家世,才華前程都甚是滿意。

正自想著這些陳年舊事,杜中行從外面走了進來,恭敬見禮之后說不幾句就暴露了來意——聞知世妹身子不好,特來探病,一并送來他刻意收集到的藥方子。

阮清林至今記得杜中行前幾日初見小謝時的驚艷眼神,自然也明白他此刻的來意,不過他卻只做不知,任其將一個厚厚的包裹交由婢女轉呈愛女。

只看那包裹之大之厚,別說是一張藥方,便是一本藥書也盡放得下了。

此后,杜中行就變得心不在焉的很了,日常的寒暄問答都屢屢出錯,眼睛老是瞟向小謝房屋的方向。

待小謝的貼身丫鬟連城出來代為答謝后,杜中行頓時沒了精神,怏怏求去。阮清林看到他這落寞的樣子既是得意又覺安心,“賢侄慢走,有暇不妨多來走走,陪世叔敘談敘談”

杜中行聞言臉色好了些,恭敬辭禮而去。阮清林目睹他去遠后轉身進了女兒房間,入門就見小謝正趴在書案前看著什么。

走近一瞧,書案上展開著一幅仕女圖,畫中人姿態曼妙嫻雅,又帶著幾分西子捧心之美,整幅畫卷線條流暢,氣韻生動,縱然是阮清林這般不怎么懂畫的也覺入眼賞心悅目,誠然上佳之作也。

畫的左側還有幾句題畫詩,以漂亮的八分楷寫就: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畫與字皆為上品,然則小謝看的卻不是它,而是望著手中一方薛濤箋寫就的冊頁出神,目含流波,雙頰暈紅,明顯是少女情思萌動模樣。

阮清林湊近些去看,女兒居然未從出神之態中醒過神來,冊頁上漂亮的簪花小楷正是小謝自己的筆跡,錄著一首伶工詞:

日日深杯酒滿,朝朝小圃花開。自歌自舞自開懷,無拘無束無礙。

青史幾番春夢,黃泉多少奇才。不須計較與安排,惜取而今現在。

咳咳咳

神游物外的小謝被父親的清咳聲生生拉了回來,“呀”的一聲驚呼的同時忙不迭收了冊頁,口中兀自道:“爹你來怎么也不說一聲?”

“既要無拘無束無礙,又憑甚日日深杯酒滿,那酒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爹豈不聞‘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乎?”

小謝不滿的皺起了瑤鼻,雖做出生氣的姿態,結果卻是可愛更多些,“以東晉謝安石之功業亦有東山冶游之舉,天天只做稻梁之謀又有什么意思?是真名士者自風流”

這種爭辯阮清林是永遠也辯不過讀書極有天賦的女兒的,遂將臉色一板,擺出父道尊嚴,“杜家子少年英發,與你又是世交,說一聲通家之好并不為過,他盛意拳拳而來,你為何就不能親自出去道個謝?”

阮小謝也不答話,目光只往那畫,往那題畫詩中瞟了一眼,不盡之意盡在言外。

“這個鬼丫頭真是太蘭心蕙質了些”阮清林本待要說什么,話將出口時思及以女兒的性子操之過急反倒不美,遂生生改了說辭道:“無論如何你總該顧惜為父與他父親的多年情誼,下次杜家子再來斷不許如此冷淡”

“還來?”阮小謝的瑤鼻又皺了起來,“爹,郎中也看了,客也拜了,咱們到底什么時候回高陽?”

阮清林皺起眉頭,“州衙錄事參軍事石大人之父七十大壽之期不遠,為父焉能不去一賀,你就算不顧念我與石參軍的舊交情,也該替你兄長的前程著想。這是大壽,又是整壽,辦的份外隆重些,據說是借了萬家的別業,你這兩日先讓連城收拾收拾,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該搬過去了”

話說到這一步,小謝終于不再催著要回,阮清林松口氣后滿意的去了。石參軍老父大壽,杜衍與杜中行必定也會去,杜家子啊杜家子,你可莫要讓老夫失望才好。

方希周家在高陽城東,占地面積不大,亦不奢華,唯多綠樹繁花、勁松修竹,取自然之意也。

其子女或已出嫁或在外為官勤勞王事,家中只有幾個蒼頭及老婢服侍而已。寧知非隨著老門子來到書房,看到方希周身上的道袍、踢拉的鞋子就倍感親切。孰料等他見禮時卻兜頭吃了個冷臉子。

嘿,這老頭又怎么了?

寧知非見狀先未說話,到書案前將伴手禮打開攤放在方希周面前,笑道:“先生雅宅中嫩竹多有,惟缺豬肉,小子冒昧補齊,俾使先生既不俗又不瘦也”

一句話使時間回到了初見那日。

無竹令人俗,

無肉使人瘦。

不俗又不瘦,

竹筍燜豬肉。

方希周刻意維持的冷臉繃不住了,一聲失笑后手指寧知非斥責道:“放火燒祖宅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你呀,行事太荒唐”

原來是為了這?看來,燒祖宅這樣的事情對唐人來說還真是太驚世駭俗了。

“此事委實是事出有因,還請先生容我細稟,來,先嘗嘗這個”

方希周看著面前色做醬紅,陣陣香味飄散的鹵肉,喉頭不自覺間動了動,“這是什么?”

口中說著,手上已經先拈了一塊放入口中細細咀嚼,隨即臉上現出那堪稱標志性的銷魂神情。

至此,寧知非算是徹底看出來了,這位名滿天下的方先生骨子里其實是個老饕,也不知道他年輕時或是在長安時如何,但現在對于美食確實有發自靈魂的熱愛。

一塊吃完,方希周都沒顧上搭理寧知非,急著先喚老仆燙酒,而后兩人一如當日,唯一的區別只在于當日是在竹下對飲,今天卻是在松下。

小酌之時,寧知非將火燒祖宅的原委詳細說了,方希周聽完,為之唏噓,“德業不修,家門必衰,以族長之尊而行奪產之謀,孤寡受欺而合族上下竟無不平之鳴,高陽寧氏之衰豈無因耶?然則雖是如此,爾之行事還是太激烈了些,那畢竟是祖宅”

寧知非微微一笑間揚眉如劍,“非如此難得安寧,非如此……我意難平!至于說祖宅,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惟見青松在。既然就連天子明堂最終也不免化為斷壁殘垣,青松居所,一棟民宅又何惜哉?”

“你是在說我拘泥于相?”方希周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你不在意,但寧志遠可是以寧氏族長的身份給縣衙遞了狀子,告你忤逆乖戾”

“哦?他還真有臉,吳縣尊如何說?”

“叔奪侄產委實腌臜;再則,聽說縣試放榜那日曾高呼‘縣試舞弊’的士子就是他的長子寧知禮?”

寧知非點點頭,“說是他說的,但聲音倒并不是太大,實算不上‘高呼’”

方希周贊賞的看了他一眼,“放心吧,此事方明府已經料理的妥帖。倒是你要從此事上有所教訓”

寧知非作勢點頭受教,這個話題終于結束。

兩人又對飲了幾盞后方希周才又道:“所謂司筆札不過是幫人處理文字,書信裁答,我在長安時常被人稱之為崖岸高峻,交游少,結友亦少,如今還鄉又有多少書信文字要處理?”

寧知非不知他為何說這些,沉默著沒有說話。方希周呷了一口溫酒后繼續道:“是故你來我處實不為筆札之事,但我為何又不直接將你收列門墻?”

“先生自有先生的道理,不過于小子而言如此安排倒正好”

許是這答案太出方希周預料之外的緣故,他明顯錯愕了一下,“為何?”

“若真定了師生名份,則再見先生時進退揖讓必須合乎師道之禮,否則便是先生與我不在意,他人見之必定有所非議以至損傷先生清名”

師道尊嚴,豈同小可,方希周點點頭。寧知非唇角一翹,“若真是如此該多無趣啊!明師難求但總能求,倒是似先生這般已得自然風流的真名士可遇而不可求,失之大可惜也!”

方希周臉上的皺紋瞬間笑的條條綻開,抬手點點寧知非且笑且道:“某當日沒看錯你,果真妙人也,好,老朽就交了你這個忘年之友又如何?”

寧知非亦笑,“倒也不如何,不過豬肉就酒,越喝越有而已!”

方希周終于忍不住的縱聲大笑,邊笑邊嘆,“妙哉,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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