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心一夜無眠,第二天也是渾渾噩噩,完全忘了和度我約定好的去度期家吃鮮花餅的事,他枯坐在屋內,一坐便是一天。
到了傍晚時分,度我想來問心應是忘了這事,索性提著點心來串門了,問心應了門,見她晃了晃手里的竹籃:“你怕是忘了吧,幸好我還記得。”
度我將點心遞給問心,問心卻是不接,度我見他一臉凝重,疑惑道:“你……怎么了?”
問心似是呆坐了一天下來腦子混沌了,望了眼前的人半晌,竟直接將她擁進懷里帶進了屋、閉上門又將她壓在了門上,動作行云流水……度我也是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忙推他:“問心!”
問心不聽,將她抱的更緊,度我覺得快喘不上來氣了,不知他這是在鬧哪樣:“問心,你這樣于理不合,快將我放開!”
問心現在聽不得于理不合:“為何于理不合,為何你們就是這樣狠心,只因我是外族之人,就將我判了死刑!為什么,究竟是為什么!”
度我聽他此言,又想起他之前問過的麋鹿族規……不由得心一驚,想來問心應是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問心,你!……你不該……”
問心不等她說完:“為何不該,人非草木,只因我的身份便是千不該萬不該、天理難容!你以為我可以克制的住嘛!我又何嘗沒有試過!”說著說著問心的聲音由憤怒悲痛變得委屈無奈,竟靠在度我的肩膀上隱隱有了淚意。
度我于心不忍,想要設法安撫:“我身為麋鹿一族的族主,更應以身作則……”
問心聽到這里猛的抬起頭,握住度我雙肩、目光堅定:“那拋開這一切呢,你有沒有一絲喜歡我!”
度我見問心雙眼泛紅,似下一刻就能流出淚來……她可以說不喜歡嗎?度我雖未接觸過多少人,但也知問心的確是最合她心意的,他有趣且鮮活,他揚鞭策馬時的側臉比旁人更俊美,他攏她入懷時的睡顏比孩童更安寧,哪怕是最無聊的時光,與他在一起也比單純的賞花散步得趣,一輩子那么長,誰都想與相處著舒適的人在一起!可是她不能,她想起了她的哥哥,想起了父母的和族人當年在雨中悲痛蒼白的臉:“很多事不是喜歡不喜歡,而是能與不能。”
問心悟出了她言中之意:“那度閱呢!他就是能了……就因為他是麋鹿族人?即使他不能了,麋鹿一族的任何一個人也都比我有資格……度我……你叫我怎么能甘心?你讓我如何能罷手?你教教我……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
度我沒想到問心對她的情感竟已達到了如此執著深刻的地步:“那你便為我著想下吧,若是成全了你,我要受怎樣的苦楚,問心……你……你還不值得我這樣做。”
問心聽到這里身形一頓……仿若受了打擊似的無力垂下了手、低著頭身子踉蹌的后退兩步與度我拉開了距離,度我見他這樣,拾起了方才掉落到地上的竹籃,放到了桌上,見此時的桌上還擺著昨晚問心帶回來的金色花,想是怕枯了,還將茶杯倒滿了水將花置在那上面,度我心里很是不好受但更多的是無奈:“餅要涼了……趁熱吃吧……”
直到度我開了門走遠了,門在問心身前里外搖晃著最終停了下來,問心才動了動步子移到桌前,打開了那個竹籃,里面的鮮花餅仍有余溫……問心拿起一個嘗了嘗,眼里的淚終是落了下來,度我說的對,這鮮花餅確實比他那天胡亂烤的……好吃多了。
這晚問心想了許多,最終還是決定給師父傳書一封……問:可歸否?
問心終于在屋內枯坐了幾日后等到了他師父的回信:問心,可問心,人歸,心可歸?
問心端著信自嘲的笑了笑,是啊……人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心都丟了。他不知道師父為何讓他來,若是自己從沒來過這里,他是否……算了,何必自欺欺人呢,從初見就未曾忘記過的人,他無論如何克制,終究會尋來的,不過或早或晚。
問心自我反省了下,終是決定不能每天的窩在屋里,遂又恢復了往常和度期抓魚的日子,只是如今再遇到度我,卻連最起碼的客套都維持不住了,問心本想讓心態平和下來,想來真正的喜歡也不是占有,若是度我過得好,他應該也可以做到放手……
可是問心想錯了,癡癡愛著的人如果不能屬于自己,遠遠看著還能夠勉強克制,但如果要眼睜睜的看著她即將投入他人懷抱,鉆心剔骨之痛都不及如此。
半個月后的麋鹿山迎來了一派歡喜熱鬧景象,問心見大家各施法術極盡所能的裝點著麋鹿山,連山羊頭頂的犄角都不放過,被別上了一朵小紅花……他好奇的走向一群正忙乎個不停的女孩子們旁邊問道:“最近麋鹿山有喜事?”
女孩子們手上動作未停,面上難掩笑意:“是族主和度閱訂婚的日子近了呀,到時候一定會更熱鬧。”
問心如遭雷劈被定在了原地:怎么會……這么快……可是轉念一想……也是……麋鹿一族到度我這里只剩她姐妹二人,急需培養下一代接班人……
問心終于打算不再繼續裝糊涂,他真是該走了,為什么還要留在這里,為什么還要如此折磨自己,他決定好了就起身準備去向度我辭行。問心來到了度我屋前,見里面此時很是熱鬧,是幾位極面熟的姑娘正在幫度我試訂婚儀式的服飾,度我并未濃妝艷抹,但她身上金光閃閃的服飾卻襯得她比平時更加高貴明艷,也令人不敢直視。度我見到了問心前來,便遣退了眾人,待只剩二人對視,問心終于發自內心的笑了笑:“很好看。”
度我憶起那日問心為她戴上花環的時候,也是真心實意的稱贊過她:很好看。
度我定了心神:“你找我有事?”
問心本想說自己是來辭行的話,此時又說不出口了:“你會幸福嗎……嫁予度閱……會無憂無慮……會開心嗎?”
度我一愣……無憂無慮嗎?
她早就過了該無憂無慮的年紀和階段,她有著天生的使命和責任……度閱呢?度閱是幫扶者,也是監督者,他要做的是扶持她將麋鹿一族管理好,而她要做的是不讓所有人失望,他們二人共同要做的是為麋鹿一族培養出下一代接班人!開心嗎……如果這一切她都能做到……她會開心的吧……度我點了點頭。
問心卻嘲諷的笑了:“是嗎?每天和一個像管家一樣的人生活在一起,會開心嗎?感情培養到最后,不還是責任和義務,最多也只是靠親情維持著,人生何其漫長,世人不過百年已是難熬的叫苦連天……你是神,百年千年日復一日若皆是如此……”
度我受不得他這樣說話:“換了別人不也是一樣嗎!這世上人人稱頌的情愛,哪一個提到了日后的柴米油鹽,就算一開始再轟轟烈烈,最終不也是歸于平淡。既然結果都一樣,為何不選一條正確的路。”
問心嗤笑:“都一樣?正確的路?你認為和我在一起也會一樣嗎?和我在一起這條路真的就是錯的嗎!”問心說到這里像是突然又喪失了理智,他執手上前拉起度我出了門……度我不明所以,待被問心拉到山前的一處空地,見問心施法,像前幾日探迷山洞時那樣,設置了數條山洞在眼前,之后就要拉著她進去,度我終于反應過來了問心要干什么,忙要將手扯回,問心不但不松手反而生拖硬拽要帶她進洞:“不是說都一樣嘛,那便證明給我看!”
度我被拖進了洞,拐了幾個岔路口,問心將洞設計的明顯更加彎繞復雜,度我無奈:“你明知道我若是想出去,不用一定非得找到出口的。”
問心不看她,腳下卻頓了頓:“那你便破了法術出去吧,留我一人在這里也好……外面的情形我見了……更是心煩。”說著又繼續往前走。
度我嘆了口氣又勸道:“就算一直在這里又能如何,總是要出去的,不可能躲一輩子。”
問心轉過身與她對視:“至少能讓你拋卻外界直視著我,問問你自己的心,那里到底有沒有我,是偏向我多一些,還是偏向別人多一些。”
度我不想與他爭論:“問心,你想多了,我與度閱多年的感情,不是你我幾日的相處可以比的,我決定了嫁予他,并不只是因為族規,更是因為我認定了他!你我只能算是比點頭之交更友好些的朋友,可我和度閱,是將要廝守一生的人……”
不等度我說完這些廢話,問心已欺身而上,將度我抵在墻上狠狠的吻了一通!時光停留在這一刻許久,直到兩人氣息混雜交錯,問心恨恨的字才從牙縫中擠出:“現在還是點頭之交嗎?”
此時度我的聲音已經染上了哭意:“為何如此逼我,為何……”
問心見度我又氣又惱,但更多的是一直偽裝的冷漠又變得單純天真,不由得心一軟……可又覺得胸口抽痛到自己只剩下力氣一遍遍念她名字、輕軟吻她唇角:“度我,度我,度我……”
度我被問心又吻又念的,心早已亂作一團,根本不知該何去何從……索性拋開了一切,難得的做了一回自己……問心感知到度我變化,心中緊繃的情緒蕩漾開來,更是難掩澎湃!兩人越加親密,恨不得化作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