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瑜沒有第一眼認出他們來，因為他們渾身上下穿得鼓鼓囊囊的，身材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宋璟倫還好，原本就清瘦的體型還不太明顯，只是略微飽滿一些；而江俊風原本就有些胖，肚子上還有些小肚腩，現在身材就很顯臃腫了。

周若瑜知道那是因為在他們的無菌手術衣下都穿著厚厚防護服的緣故，圍領，鉛衣，鉛褲，鉛裙，再加上鉛帽和眼鏡幾乎就是一全套沉重的鎧甲。沒有辦法，做介入手術的醫生都要承受一定當量的X射線輻射，穿鉛衣防護服就是為了盡量減少醫生承受的輻射量，減少對他們身體的傷害。單從這個方面來說，醫生是偉大的。

盡管身穿重達三十多斤的防護服，宋璟倫的身姿依然恣意瀟灑，他的步伐就像踩著華爾茲的舞步是那么輕柔俊逸，他抬頭檢視著各個設備的圖表，那認真專注的神情讓他英俊的臉龐更充滿了魅力。

他整個人恍若一條清澈的河流，雖然只是緩慢地流淌，波瀾不驚，卻沒人可以忽視它碎銀般粼粼閃爍的光芒；它洋溢著勃然的生機；以及它蘊藏著令人敬畏的力量。

“哇，太帥了！”

“啊，專注的男人果然最有魅力。”

……

不知什么時候幾個護士出現在觀摩室，爭先恐后地扒著窗戶看宋璟倫，毫不避諱地發出了贊嘆。

“喂，別光顧看人了，趕緊拍照，待會護士長就回來了。”

“噢，對噢，差點忘了。”一個圓臉護士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也不取景咔咔咔就是一通猛拍。

“哎呀，快走，護士長回來了，我聽到了她的聲音了。”

“誒，好像真的是她。快走，快走，小輝，待會別忘了把照片發到群里去啊！”

這群護士就像一陣風似的消失了。留下一臉懵逼的李和成和周若瑜面面相覷。

周若瑜不由得搖頭輕笑，宋璟倫這個人就是禍害，成語說：十步之內，必有芳草。他則是十步之內，片草不生啊。

找這樣的人做男朋友得有多強大的戰斗力啊，隨時都得嚴防死守，還得披荊斬棘，沒有強大的心理素質和超能的水平真的抗不起來。她自問自己的能力太差，命也沒有那么長。周若瑜后知后覺地想：幸虧昨天晚上沒有發生什么，不然將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過，宋璟倫確實不是凡人，自愈能力超強，今天早晨周若瑜去接他的時候，他又恢復了云淡風輕的模樣，完全看不出昨天晚上的脆弱。周若瑜都要懷疑昨天他感傷的情景是不是自己的想象了，和感情這樣淡漠的人在一起會很累吧。

手術開始，周若瑜收回了心神，看著宋璟倫打開了一次性的套件，取出穿刺針，熟門熟路般一針扎了下去。

肝腹水是由于肝硬化導致肝細胞變性、壞死或者纖維組織增生，導致肝內血管床受壓扭曲，狹窄變形，阻塞了血管，使得肝竇淤血，血流量的輸入量大大高于輸出量，門腔靜脈的壓力升高，從而使得病人非常痛苦的一種癥狀。治療方法就是從頸靜脈入手，利用介入放射技術在肝內建立分流通道，來降低門脈壓力。

周若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觀摩室里同步監控顯示屏上的導管進入了一個又一個血管，忽然，她感覺到了眼前發黑，頭暈目眩，嘴里還泛上了絲絲苦味。她知道自己被手術中血淋淋的畫面給嚇到了。她暗恨自己的虛弱，還沒有實際接觸人體呢，甚至連血腥味都沒有聞到，自己就這樣不堪了，以后該怎么辦？她極力地拉長了呼吸，以緩解自己的不適。

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李和成回過頭來，炫耀地說：“我給你說，今天只是一個小手術，要不然這里肯定擠滿了人，連座位都沒有。你都不知道，宋教授的手術做得有多好……”

一回頭發現周若瑜面色發白，額頭上還滲出了一粒粒的虛汗，立刻呵斥道：“喂，你怎么膽子這么小啊，這樣的圖像都會看暈了？你可不能吐在這里，不然護士長要罵人的。我跟你說，在手術室護士長可是最有權威的人，很多科室主任都怕她，惹到了她你下次就不能進隔離室了，我跟你說……”李和成巴拉巴拉一通教訓，他早忘了他在醫學院第一次上解剖課時情況可比周若瑜嚴重多了，他吐得可是昏天地暗渾身發軟，差點就想放棄學醫了。

周若瑜揮揮手，表示自己沒事，實際上她胸口悶悶的，后背發冷，她又做了幾個深呼吸，把那股惡心強壓下去，又從包里拿出一瓶水喝了一大口，試圖把那不適的感覺給沖掉。喝得有點急，眼淚都流出來。

李和成有些心軟了，這個小姑娘好歹昨天還幫了他的忙，他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于是緩和了一下口氣說：“要不你出去透透氣，有什么事我會叫你。”

周若瑜搖搖頭，如果這種手術她都堅持不下去，她干脆放棄算了。

“哼，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你愛咋地咋地。”李和成生氣地扭過頭去，小聲地嘀咕著，但終究還有些惻隱之心，時不時回頭偷偷看一眼周若瑜，想著她萬一有什么不對他好去幫忙。

可出乎意料，周若瑜盡管臉色一直很蒼白但最后還是堅持了下來，直到第二個手術結束。只是那天中午她一看到盤子里的紅燒排骨，一股惡心感就沖了上來，她跑到衛生間里大吐起來，連午飯都沒有吃。以后更是落下了不能吃動物內臟的毛病。

周若瑜后來才知道像什么介入治療肝腹水之類的手術都是小意思，沒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諸如遭遇了車禍，人體受了重傷肢體粉碎性骨折，血肉模糊，或更有甚者內臟爆裂之類的情景；各種癌癥；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罕見病……

好在她都慢慢適應了，每天宋璟倫組的手術一般都有兩三例，有時遇到車禍等意外情況，手術量還會更多，周若瑜的耗材消化的很快，基本上每周都要補貨。雖然惠康醫療不在醫院的經銷商準入名單里，但他們可以走臨采程序。

沒有一個系統是鋼板一塊，不允許存在特殊情況，或者做適當的調整。要不然僵化的程序反而會帶來巨大的風險。比如一戰中德國的施里芬計劃，這個作戰計劃詳細到令人發指的地方，規定了每一支部隊每天的行進里程；每一支部隊有多少力量，要配備多少武器裝備；從駐地到前線的鐵路運輸計劃等等。比如：從動員開始，右翼部隊的主力要在第12天打開列日通道，第19天拿下布魯塞爾，第22天進入法國，第39天要攻克巴黎，一天都不能錯。

這樣的計劃遇到了意外情況它能如何機動地應對？

周若瑜的業務進入附醫走得就是事急從權的路子，治療組愿意采購，主任簽字同意，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