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林若蘭上街購置新糖和食料的時候，正撞見街上紅火得很，鑼鼓通天，爾后聽四旁的人說起，才曉得是元家少爺同楊家嫡女訂了親，今日正是慶賀來的。

木香瞧過林若蘭，她面色平和沉靜倒瞧不出些什么，后又替她可惜的很，若當時她嫁的人是這元家公子，兩人情投意合，現在只怕過得是對神仙眷侶的好日子，也會有今日這般大的慶賀陣仗。

“夫人……”

木香輕聲喃了下，抬眼垂垂瞧她反應，誰知林若蘭只是平靜的轉頭應了聲，但那元家少爺已是穿著紅袍站在了林若蘭眼前。

“若蘭。”

那元家少爺眼里的波瀾，便是從瞧見林若蘭開始就未曾停過，那眼中的漣漪蕩起了水紋。

“我久居府中，還未曾聽過元公子的喜事，是我失禮了，明日定補上賀禮，祝元公子百年好合。”

林若蘭瞧著那元家公子，淡漠笑著，只是已然瞧不出往日的喜愛模樣了。

“若蘭……我并非真意要娶那楊家的小姐，我聽聞你在那府里的日子并不如意，你若是愿意……我！”

“我已為人婦，元公子同我說這樣不合時宜，我既嫁了他，如何種種便都是我的事，今日巧遇公子，得知公子喜事，我該做到也只有慶賀一事。”

那元公子話還未說完，剛上了一步，林若蘭又生生退了三步。

“你真就如此喜歡那許公府嗎？一狀空頭名號，就這般讓你上心？我花了五年經營元家，早比這空頭公府強了百倍，你為何還是這般模樣？”

讓元明痛苦的，不是林若蘭選了有勢的許公府，而是他明知林若蘭并非一個勢利之人，最后卻還是落在了許公府身上，她若不想待在那許公府，也倒還好，可她明明不喜歡，卻還生生待在那里。

爾后的日子，元明掌管元府運作，為的是讓林家瞧見他的實力，抬起元家的資本來，在此間，許公府唯一和宮里有聯系的祖母都沒了，許公府更是成為了一個只有名頭的空殼，領著宮里給的那一點點補給，地位大不如前。

一切都如元明所愿了，她卻還只愿陷在那困住她的牢籠里，而他也終是被迫要娶那楊家的小姐。

元明本是認了，但偏生今日又遇見了她，他愿娶她，只要她離開許公府，可他沒想過，此去經年，他們早已形同陌路，娶一個已經成過婚的女子已是不易，更何況，還是許公府的正妻，這些都罷了，她不愿離開哪里才是讓元明真正痛苦絕望的。

話未談完，林若蘭賀了禮便錯了他的身子，朝身后走去了，逐漸散在了他的視線了。

“唉——終是要一別。”

元明長嘆唏噓，他的魂牽夢繞、郁郁心結，終是隨著她這一走，了了。

此一別，真就是永久了。

當年同他一起賞花，品茶，閱歷詩篇百句的雅儒女子，終究是未成為他的妻子。

誰又能想到，情投意合的兩人，落得個形同陌路的結局。

他知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林若蘭更能懂得自己的女子了，此后遇見的女子，也都不再是哪個能夠交心的人。

“夫人……那元家公子，真真是情深義重，你既有那和離書，為何不成全了自己？”

當年他們相處之時的景象，還印在木香腦子里揮散不去，一個溫婉可人，一個儒雅俊郎，她奏主曲，他彈和弦，林若蘭眼眸之間，只剩滿目笑意，而元明眼里，也只有她一人輕笑的模樣。

何樣的神仙眷侶，冷冷清清收了場，唏噓得很。

“我已嫁為人婦，同他便是兩處了，何況如今元家大勢，他若娶我一個許公府退婚的女子，旁人怎么看？同元家執事的人怎么看？到那時，他一手打下的生計也就一并都會覆滅，我何苦害他？”

這些簡單的盤算木香心里也明白，她只不過是瞧著一樁好事生生沒了，心頭難過罷了。

“他同那楊家的小姐，便是最相當的了，兩家能夠在生意場上互相扶持，相生安好，那楊家的小姐，雖年歲小了些，可聽聞為人端莊大方，懂事得很，想來……”

林若蘭話未說完，突然想了些什么，木香抬頭不解瞧她，只看她嗤笑了聲搖了搖頭。

“罷了，那人日后的種種，都且與我無關了。”

世上哪有什么事事皆隨人愿，多的不過是為求兩全的妥協罷了，林若蘭當年是如此，元明現下也如此了。

后頭，林若蘭去了時常去的那家藥鋪子抓藥，又恰逢聽見了那館里的小廝在談街上的那番紅火，他們皆道，楊家姑娘加了個好人家。

林若蘭只便一笑，將手里的銀兩遞給帳房，轉過身便要走了。

“姑娘！”

那賬房促喚一聲，林若蘭連忙停下轉身瞧那賬房。

“姑娘今日大意了，多給了一例銀。”

木香驚詫瞧過林若蘭，只見她溫婉一笑，面色倒是沉靜得很。

“今日是個好日子，這一例銀既是多給了，就給您圖個彩頭吧。”

說罷，林若蘭徐徐轉身，悠悠離去。

今日見了元明，便知道是最后一面了。

她不該送他賀禮，也不能送。

就今日這一面過后，便兩相無關，她方才說的那賀禮，不能送，也不該送，他們如今只有互不干涉才是對的。

賀禮送不出了，但說的話總歸是要兌現的，這多的一例銀，即是給醫館也便當作一個彩頭，給元明了。

只是走時，她聽見身后那兩個伙計，說起了林若蘭和元明的事情。

還聽見他們嘴中發出唏噓之聲，只嘆到，兩相歡喜卻終落了個一拍兩散的果子，還道世人方年皆嘆他們是神仙眷侶，家家公子小姐都羨慕得很。

木香只聽得身旁一聲嗤笑，瞧不見林若蘭此時是如何模樣。

但送了那一例銀，又別了那元家公子，木香也只當自家小姐別了往日種種，今后如何也不再有那元家公子何事了。

那兩個小廝瞧見林若蘭離開，更是悲嘆搖頭：“當年神仙眷侶的母鳥，以為飛上枝頭變鳳凰，殊不知那人卻是個藥罐子。”

賬房聽了閑言碎語，瞪那兩小廝一眼。

“在哪兒瞎說什么！還不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