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觸碰到那枚小小印象時，不免心中惆悵。妲笙將印章拿出來后，慢慢鋪開被藏在最深處的畫卷。

男子的一瞥一笑在畫中描繪得那般出眾，妲笙輕輕將手指撫摸上男子的臉頰，半晌后嘆了口氣。

“坊主。”小訊步伐輕盈，何時在身后出現，妲笙渾然不知。

手一頓，立馬畫卷收起來，淡淡道，“什么事？”

“我……”小訊猶豫了片刻，緩緩開口道，“在下認為，幸伯桑的話不可信，坊主你不必……”

“嗯。”妲笙漫不經心應了聲，眼瞥向小訊，“你來不會就是為了說這個？”

“陳家村出了事。”小訊肅然道。

妲笙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能有什么事，是那個男人又惹了一身賭債，要我去贖回？還是他又想要跑去長安申冤？”

“都不是。”

“哦？”

小訊道，“昨日有歹人連夜殺人放火，死傷無數。”

妲笙眼底冷冷看了她一眼，“那老東西死了沒？”

“沒。”

妲笙嗤笑道，“呵，命真大。”

“不過……”

“不過什么？”

小訊柳葉眉緊緊蹙起，眼卻死死看向妲笙，想捕捉妲笙聽到此消息的反應。要是在喬骨剛離開那段時間，妲笙早將她的眼珠子挖出來來了。

“他斷了一條腿，其子傷了肺，雖然搶救回來，卻也是體弱多病，成日靠珍貴藥材把命吊著，不知能活多久。”

妲笙靜靜看著她，眼神幽幽，“與我何干，讓他們自生自滅好了。”

小訊略微失望地道，“是。”

妲笙將物件收拾好，翻出剛剛打包好的行禮，眼神復雜。

腦海中浮現出過往院子里有兩個小孩在爭搶一個花球，你爭來我搶去，誰都討不了好。

其中的小女孩生氣地嘟著嘴，“這是我娘給我的！”

男孩略微窘迫，眼睛卻緊緊盯著那個球，“好姐姐，你就給我玩玩吧。”

“姜明，你怎么這樣！”女孩氣鼓鼓地瞪著他，“我要告訴我娘去！”

“好妲笙，我好喜歡這個球，你就給我吧。”男孩子嘴里雖然是在討好，手中動作卻十分強硬。

“那你以后什么都得聽我的。”小女孩眼見搶不過了，只好退一步。

“好好好。”小男孩抱著花球愛不釋手，嘴角連忙答應，生怕她反悔。

“聽說，爹明日要帶你進宮？”妲笙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

“嗯。”

“我也要去，你去想辦法。”妲笙嘟囔著嘴。

“我去跟爹爹說。”姜明笑盈盈看著她。

姜妲笙比姜明大三歲，小小年紀鬼點子不少。瞧著姜明那一臉開心的樣子，不免覺得愚笨了些，被人算計了還不知道。

妲笙拍了拍手上的灰，那花球不過是在母親房間角落隨手一扔的玩意而已，不過是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這球多么多么獨一無二與眾不同，姜明就感了興趣。

妲笙望著三人高的院墻，整日都是戲班子唱戲，妲笙實在是太想去外面看看。但父親卻說，女子就該在家里待著，足不出戶多看些女戒之內的書。他話雖然這么說，卻天天與二娘成雙入對，就連外出采辦東西也得帶上她。自己與母親，卻只能守著這姜府，就連每日都要在偌大的園子里走上一走，就連里面有多少塊石磚都一清二楚。

妲笙只恨自己為什么是個女的，瞧著眼前這個一臉天真的孩子，憑空生起的嫉妒，寧妲笙有些不悅。

不知他為什么拿到了想要的東西還不離開，妲笙有些不耐煩，剛想轟他走，只見他在懷中掏出幾顆糖果塞給妲笙，“給你吃。”

“……”妲笙瞥了眼手心中帶著溫度的糖果，又看向姜明一臉期盼的樣子，手一頓，半晌才收下。

真傻。

不得父親的寵愛哪里怪得了自己的性別又哪里怪得了姜明，不過是因為她叫做姜妲笙。是這個有著不爭的母親，偏心父親的姜妲笙。

妲笙攥緊的拳微微松開，轉身吩咐道，“準備馬車。”

坐在搖晃的馬車里，思緒卻不知飄向何處。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到了叫你。”小訊見她一臉疲憊，不忍道。

“不了。”妲笙將車窗簾掀起，看向車外，“也不遠了，不差這一會。”

妲笙之前本想將手中破事全丟給小訊代為打理，自己便去南方尋上一尋喬骨的蹤跡。早不早晚不晚的，偏偏除出了這么多糟心事。

果真不出所料，不一會便到了。陳家村是個貧窮的村莊，之前將他們扔在那，也是想著太過貧窮，少有人問津。

可偏偏清平宮那群不安分的人，成日在村子里尋自己的把柄，鼎鼎有名的清平宮整日往一個破山村跑，惹得太多人注意到了這個地方。妲笙早就感覺不妙，遲早有人會發現逃犯，姜家人偷偷躲在這。

妲笙扶著小訊的手下了馬車，見村口便是血腥一片，四周竟有少數尸骨。妲笙眉頭緊蹙，心中有些悶悶的，問道，“他們人呢？”

“在里面。”

走入村莊，到處皆是一片狼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味。幸好這人口不夠密集，只有少數房屋靠得較近，被一同燒毀。

“妲笙？”

妲笙看向聲音來源，是一個穿著破爛的年輕男子，他手中提著一桶水，略微吃力地往前拖動，瞧見妲笙后連步子都邁不動了。

“你是？”妲笙看向眼前這個邋里邋遢面容不潔的人。

“我是姜明。”男子有些羞愧地撓了撓頭，“我都有四年沒見過你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論年紀，姜明該稱呼自己為姐姐。

姜明雖然與妲笙不是同父同母，容顏上卻六分相似，在過去，姜明也是出了名的好看。不曾想過，那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郎最終活成了這個邋遢樣子，完全認不出來。

“你不是傷到了嗎？”妲笙看到他手中沉甸甸的水桶，“給你們這么多名貴藥材，不是讓你來糟蹋自己的。”

“我……”他難以啟齒地低著頭，像個做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