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上月令——琴詩書畫詮釋的琴曲十二月

先賢制琴，所謂“上觀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削桐為琴，繩絲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又云：“琴七絲，足以通萬物而考理亂也?！彼蕴斓刂?，物候萬化及喜怒哀樂，皆動之于弦，寄之于琴。

從現存傳世的古琴曲目來看，題材確為廣泛。有表達對先賢仰慕之情的，像《文王操》《亞圣操》；更多的是表達對大自然美的向往之情，如《高山》《流水》《白雪》等；有對“歲寒三友”堅貞節操的歌頌，如《梅花三弄》《孤竹君》《風入松》等。愛琴的人都能夠講出許多美麗的故事。總體來說，早期的曲目受儒家思想影響較多，漢代以后，更多是受到道家崇尚自然、逍遙思想的影響，琴曲表現的題材更為廣泛與自由，且標題更帶有文學色彩。像《瀟湘水云》《平沙落雁》《天風環佩》《客窗夜話》等，僅看曲名就能帶給你許多美妙的聯想。不久前友人朱贏椿問我：鋼琴曲中有四季以至十二月的作品，古琴曲的題材既然這么廣泛，有沒有這方面的曲目呢？我說：清代《張鞠田琴譜》（1844）中有一首《四大景》，原意是表現春、夏、秋、冬四時之景，就屬于這種題材，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寫了一首“春景”后卻沒有繼續下去，留下了一個遺憾。但古琴描寫自然界的琴曲很多，倒是不難找到對應描寫十二個月各自情景的琴曲。友人說：“如果把它搜集一下，就按十二月的順序編次，一可見中國古琴文化之博大精深；還可以有一個新的角度來認識和欣賞古琴音樂文化?！蔽蚁脒@也是琴學的一件美事，而且對于長期處于現代城市生活中的人們來說，季節、時令等自然節律的感受是越來越淡漠了，我們常常說回歸自然，其實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而根本繞避不開的月令，不就是大自然給予我們最直接的恩賜嗎？可是現在，由于全球氣候變暖、城市廢氣排放、溫室效應，以及空調、倒季節的溫棚瓜果和蔬菜、轉基因農作物的泛濫，人類對最自然的月令的感受倒成了難以返璞歸真的奢望了。“琴曲十二月”的編纂，也許能喚起你的記憶或感知，體會古人對自然節令感受的敏銳和深刻。有鑒于此，我就在傳世琴曲中做了一些發掘與遴選，于是就有了這個集子。

琴曲中描寫春秋兩季的曲目很多，尤以秋天為最。大概是秋意的寥廓，秋風的蕭瑟，秋色的風韻最能引動文人騷客的幽思吧！曲子篩取典型而優美的琴曲入選，曲譜既多，頗有難以割舍者；冬天白雪的瑩潤，梅花的高潔，竹子的堅貞也是琴家樂于表現的題材；但表現夏天曲目的就不多了。想來或是盛夏酷熱難當，比較不易引起琴家的興趣，但正因為此，山居的愜意之處就凸顯出來了——詩人常稱道“人間苦炎熱，仙山已秋風”，于是山間的隱士、水上的漁翁此時就成了人們羨慕的對象。所以以夏日為題材的琴曲多屬于此類。有些曲目只是有其譜而傳承早已中斷，如《南風暢》，為編此書特為打出，因而是首次面世的冷操；而像《神人暢》《白雪》《流觴》等，則是采用我已經打譜并演奏多年的譜本。選擇既竟，配之以本人的演奏、吟唱錄音，更副之以筆者的書畫詩文，命之曰《琴上月令——琴詩書畫詮釋的琴曲十二月》。

本集所采擷的琴曲，大概有三種類型。一是描寫某一個季節月份的景色，像《春曉吟》《杏花天》《白雪》；或是某時特有的情景，像《風雷引》《南風暢》《梧葉舞秋風》《梅花三弄》；或是以某一特定時間為背景的事物，如以暮春三月修禊時舉行的有名的《流觴》、以十一月黃鐘律起始的郊祭內容的《神人暢》等。

排序以月份為次第，下列每首琴曲的材料，包括曲名、琴譜等。

為便于理解曲情，依唐柳宗元《漁翁》、宋劉改之《平沙落雁》解題詩之例，新撰解題詩十首，皆為七言六句體，連同柳、劉舊作，以足十二之數。

由于前人每每藝韻高雅即向“琴棋書畫”，魏晉人更重琴書，如陶淵明“樂琴書以消憂”，故而不揣愚陋，凡曲名、解題詩概以拙書錄之；更裝點以月令特有的花卉小品，信手涂鴉，筆墨游戲，聊為欣賞之助；另外，古人手抄的琴譜或是刻本有不少頗具書法美感，玩味這些圖譜原本是琴家的“專利”，現將琴譜的書法美及其書法元素加以拓展，以書法作品的形式呈現出來——于解題詩后附以筆者所抄錄的琴譜片段，或可為欣賞琴曲稍添些許文人的情致。

未盡之意，則以曲情的解釋、欣賞的要點、版本的選擇及入選的斟酌考量等做小文附于每篇之后。

又中華傳統文化講求天人合一，故最重四時養生；而名醫的處方脈案，不獨義理淵深，即從書法而言，亦多有可觀者。余幼習岐黃之術，因仿名家脈案之例，擬寫養生方四個，附于四季之末，以見中醫養生之一斑。

古琴屬文人音樂，它的自然生態就是在琴棋書畫詩文這個大環境中發展傳承而來的，古琴音樂的精神，主要反映了中國文化的特色，如中國哲學、美學、文學、文人的趣味等人文精神。技術層面的東西，還是處于比較表象的層次?，F代社會分工漸細，古琴演奏、書法、繪畫、文學都成了?？?，學科之間的聯系與相互滲透就較少顧及了，《琴上月令》的編纂，試圖把古琴藝術放回詩文書畫這個大的文化圈中，回復古琴文化的原生狀態，以期在全方位的藝術環境中去品味古琴音樂蒼茫寧靜的美。

東方欲曙鳥先啼，

殘雪孤星伴曦微。

輕綠依稀楊柳岸，

新荑分明芳草衣。

橋外梅花多情甚，

朱萼獨向曉風吹。

春曉吟琴譜并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