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左老師因為腿腳不便所以買了一層的房子，是那種老式的，第一層不帶樓梯的那種。景明的習慣一般都是先回家打開門，再回來把左羽扇推進去。不過這次當她先到門口的時候，卻看見了一張字條：

“有空回來看看吧，媽媽的祭日要到了。”

下面的落款是“景至若”。

景明冷笑一聲，煩躁地把字條揉成一團揣進了兜里，轉身回去接左羽扇。老師抱著裝著一些日常用品和剛才那本書的兜子乖乖地坐在輪椅上，看見景明出來，不禁皺了皺眉。

“你哥哥好像是來過了。”

景明對左羽扇這觀察力感到佩服得五體投地。她點點頭，把老師推回了屋子里，并沒有回答什么。

“他這次躲得遠了點，但我還是看見了。”進了房間，左羽扇把兜子放在了桌子上，自顧自地說著，“你媽媽的祭日要到了吧，要不你……”

“我不去。”景明直接打斷了老師的話，而后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說到，“老師你不要管我了，我自己會解決的。”

左羽扇低下頭輕點了兩下，沉默一會兒突然苦笑一聲：“咱倆這天天互相說誰都別管誰，到底沒一個人放得下。”

他沒有發聲，只是張了張嘴，做了個口型，除了自己不會有人懂他在說什么。

有的時候很想說話，又不想被聽見，他就會這樣說。

“晚餐想吃什么？”景明套上了圍裙，打開了冰箱門。

“紅燒肉。”左羽扇想都沒想就說道。

景明從冰箱里拿出了一碗速凍紅燒肉：“現在做肯定是來不及了，吃這個行嗎？”

左羽扇點點頭。

而后景明就把紅燒肉放在了鍋里，開了中火加熱，她伸了個懶腰，在左羽扇身邊坐下。

左羽扇看了看景明，嘆了口氣：“你還是去看看吧。”

“不去。”景明斬釘截鐵道，“去了又能怎樣？他們一定會想著法子向我要錢，我可不想慣著他們那個毛病。”

景明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幾乎都是很乖很乖的，雖然有時候有那么一兩句毒舌，可實在是看不出來坊間流傳的“怪力不良少女”的樣子。但每次提到她的媽媽和哥哥，這小姑娘的表情就好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剝了一樣，生生把人逼得住了嘴。

她心里有恨，不加掩飾的恨。

景明家里的事他也是聽過一些的，可自己到底是局外人，不好參與，他也不方便多問。再說她第一次求助于自己那天，身上帶的淤青也讓他明白了個七七八八。在這種情況下，一般沒有人喜歡被人再揭開幾層疤。

想著想著，景明就起身去開鍋了——紅燒肉重新熟了。

“我……發了這么長時間的呆么？”左羽扇猛然間意識到。

“嗯……老師把我晾在這里自己一個人想入非非想了三分零二十秒，你要補回來我這段時間。”景明把肉端上了桌子，拿了兩雙筷子坐下了。

“好，你說怎么補？”左羽扇笑著夾了口肉放在了碗里。

“晚上陪我看書吧。”景明從身旁的兜子里拿出了藍彩硬塞進去的那本書，“就這本，《春風落葉》。”

左羽扇拿著筷子的手稍稍停頓了兩秒，他抬眼看了眼景明，景明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只是在笑。他想了想，點點頭，答應了。

他看過了簡介，那本書里講的是師生戀。

宋春風一直叫洛葉“老師”，然而洛葉卻從沒教過她。

就像現在的他們一樣。

整個過程下來，都是景明在講，左羽扇在聽。其間景明喝了三杯白水，直到講到口干舌燥，嗓子都啞了，這才停了下來，扭頭一看，左羽扇已經睡著了。

景明無奈地笑了一下。

左羽扇體質特殊，平時就很容易犯困，加上耳邊又一直回蕩著一個古老的愛情故事，就算是個健康的男孩，聽著不困也該乏了。

景明把老師推進了房間里，一點一點把他挪上床，又給他掖了被子，盯著他的睡顏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戀戀不舍地回到了房間，拿出了那張早被自己揉爛的字條，重新攤了開。

其實就景至若那筆爛字，就算是不署名，她也能認得出來。有時候景明覺得就這筆字，她那大哥居然還是某知名大學的高材生，這簡直都能說是一個奇跡。

兄弟四人之中，就景至若對她是最好的，有什么好東西總還惦念著她，她心里有數，可就是不愿意回那個家。

二哥景春和念完初中就不再上學了，平日里除了外出搬磚就是在家酗酒，對他們這些小輩動輒打罵，尤其是景明，前些年的時候身上就從來沒有塊完好的地方；四弟景波瀾天生是個冷漠性子，平時對景明那是連瞄都懶得瞄一眼；至于老五景不驚，他倒是的的確確挺喜歡景明，只是這孩子有自閉癥，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傷了大家。景春和三番四次想要掐死他，都是景明攔著，末了挨一頓毒打不說還得不到回報。景明每次想起來都不禁感慨自己當年怎么那么高尚？

或許不是高尚，只是對她來講，那里雖然早就不能被叫做家了，但到底還是血濃于水，她割舍不下。

可能這就叫做軟弱吧。

放在桌子上的永生書突然閃了兩下，景明湊上前看了看，原來是永生書的第二頁開啟了，上面依舊只寫著四個字：“十六年前”。

景明算了一下，十六年前，左羽扇應該是小學六年級，如果按上一頁的年齡差，那么自己那就是小學四年級……

靠，至于么？怎么還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紀？

【永生書第二頁開啟】

一個冰冷冷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還沒等景明反應過來什么，突然間天旋地轉，意識什么的都自己飛走了，隨即而來的就是無邊的黑暗。

她覺得自己的頭一定磕在了地上受到了重創。

景明在最后一刻突然閃過了一個想法：

你丫的永生書！敢不敢給點緩沖！？

她覺得等下次回來一定買上它幾箱東鵬特飲，好歹跟永生書抗衡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