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著河堤行走，緊靠著白楊樹的光暈被雨水阻斷縮小成一團。從光暈中穿透的雨線同發光的珠簾一樣。左側的河水黑漆漆的一片，里面深不可測。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處，再往前走是鎮子中學的大門，門口左右兩側各有一只大獅子，據說這是個古老的書院，原來是緊靠著衙門的，后來衙門被擴建成了學校操場。

所以在那些學生和老人口中總有關于這個學校操場的一些古怪傳說。有一天，我在河堤邊時就聽到兩個老人相約去廟里求符，說是自己孫子總是生病，她們一致認為是學校那操場鬧的。

我怎么會相信這些呢，每個學校，或者說每處人多的場地都會有這些古怪的傳說。沒有這樣傳說，那些地方就跟沒有魅力一般。

站在學校大門口，透過在燈下散發著寒光的鐵門往內看，一棟黑漆的巨大雕像立在鐵門后。

我想進去看看，其實是沒有地方可去，但是那扇小門有人看管著，而且里面多半沒什么看的。

這么一想，就覺的還是回去好，也沒多大的轉身，只是稍微偏頭，然后就快速轉了回來。

在轉頭時，我看見一個穿著雨衣打著黑傘的人，看不見他的頭，傘一直罩到他肩部。遠遠看去就同一個巨大的人形蘑菇一樣。

有種直覺，那個人是在跟蹤我，他是沖我來的。我也不知道是想多了，還是真的有這種危機的直覺感。

總之，我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前走，這下我聽到的不止雨水打在我傘上的聲音了，還有打在另一把雨傘上的聲音。

他一直跟在我身后，跟著我走過一段種著楊柳樹的河堤，然后又跟著我穿過古老的北城門，松動的青石板在我腳下發出噗呲噗呲的水花聲。他依舊跟著我，沉重的腳步聲還越來越近。

我在自己腦海中搜索了一遍，發自己生性膽小怯弱，根本不會干得罪人的事，更沒欠人錢或者搶人女朋友這種事。所以不會有人跟著我跑到這個偏遠古鎮來殺我。

但他確實是跟著我，我想到那種電影中的雨夜殺人犯，據說下雨和夜晚會讓一些人產生莫名的興奮感。他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名嗎？

在前方的雨簾中傳來悲戚的嗩吶和超度的誦經聲。在這條城門通向正街的小巷里，一個紅色的光圈幽幽的映在小巷前三分之一的地方。

嗩吶聲與誦經聲就是從那里傳來的，在那個位置有一條更窄更長的小巷，緊靠著學校操場左邊。樹葉茂密的樟樹從學校老舊的圍墻伸出來，遮蓋在那條巷子上方。

我加快步伐，心想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身后那個人就自然而然的會離開。

我越走越快，路面的積水被我甩到后腿上，一條褲子一直濕到膝蓋。眼看著我就要到達那個泛出紅光的巷子了，我都能想像的到有幾個人在那里坐著。

但是，一只巨大有力的手拉住了我的肩膀。我把手中的傘用力往后一甩，他往后一退，完美的避開了我的攻擊。

“我沒有惡意，”他力氣很大，捏著我肩膀幾乎要粉碎一樣。

雨水從他雨衣的帽檐上落下來，在那個寬大的帽子內，我看到他有一臉濃密的胡須。

“我不認識你。”雨水把視線都打模糊了。

“我知道你?！彼砷_我的肩膀，撿起地上的傘。

“我們聊一聊吧，找個地方。”

“我說了我不認識你！”我轉身要往那條小巷走去。

“如果你不想被那東西纏上的話，就繼續往前走吧！”

我轉過身，“什么東西？”

他拉下雨帽，在他右額間到右鼻翼間有一條粉紅色的傷痕，就跟一只巨型蜈蚣一樣。

“如果你不想變成我這樣，就不要走過去?！?

說完這句話，他又拉上雨帽，然后撐著傘往回走。

我回頭望了眼那個映著紅色光暈的巷口，有個模糊的頭影在慢慢的往回縮。這個動作簡直駭人的很。

有人在偷聽？

我顧不得撿起地上的傘就趕緊追上那個人。

“那個東西發現你了？”他偏頭看了我一眼。

“你說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什么東西？”我伸手抹掉臉上的雨水。

他突然站定，緊張兮兮的把我拉到古墻邊，他側過身子，頭低的十分低。那樣子像是在回避什么人。

“你在做什么？”我看著這條空蕩蕩的巷子，跟本沒有任何需要回避的人。

“噓！”他低聲示意我不要說話，然后又低下頭，緊貼著墻壁，那樣子像是想把自己都擠進墻壁里了。

他在恐懼什么？那雨里有什么東西？我看著這條雨巷，在那黑暗深處，雨聲在響徹。

除了雨聲，還是雨聲。沒有任何東西！

我回頭再次去看他，我認為他是不是哪有毛病，但是在轉頭那一刻，一個慘白詭異的笑臉從我面前飄過。

一瞬間，我的視線去追尋那張臉，它又消失了。

是我的錯覺？這是由精神緊張產生的幻像？

過了一會，他才從那種從蜷縮狀態舒展開來。

“快走！”他那張粗曠的臉在這個時候變的慘白的?！拔覀兊秒x開這里?！?

我把他帶到了我家里，他一路走來時還時不時的回頭看，唯恐那個東西跟了上來。

他這幅緊張的樣子讓我不得不在意自己身后，就好像真的有個詭異滲人的東西跟在自己身后一樣。

走進家門后，他立刻把門關住了，然后又趴在門上從縫隙中往外看。

“它沒有跟過來，”他轉過身，把自己那身濕漉漉的雨衣脫下來。

他里面穿著件灰色的長袖T恤，下身一條作舊的牛仔褲。他的身體和他那一頭毛發密集蓬松的腦袋極不相稱。就像是一根竹竿插著一個冬瓜一樣的感覺。

他長舒了一口氣，然后一幅疲憊不堪的坐到一邊的椅子上，整個人就跟失去了骨頭一樣，軟趴趴的。

“我叫周秋一，也有人叫我大胡子。”他從那種無力的癱軟狀態抬起頭，我現在算是看清了他的臉。

除了胡子和那條丑陋的大疤痕。他頭發中分，卷曲分向兩側。就是貝多芬那種發型。而他的眉毛也極其粗黑，一雙眼睛深凹，發青的眼袋和紅色的血絲再次證明了他精神緊張和身心疲憊的狀況。

“我需要你的幫忙，”他站了起來，比我稍矮一個頭，“我需要你幫我聯系你那個親人?！?

“親人？”

“就是那個穿著黑西裝，看起來有些憂郁的人。”

他的形容讓我想到我舅舅，他和我舅舅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