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解衣衣之
- 梅山煙雨錄
- 李四兩
- 2733字
- 2019-08-27 21:09:35
十三碗實是潁川坊間操辦喜事時之喜宴,因是名氣頗高,食客繁多,當地酒樓便將十三碗搬上了酒桌,連喜宴上的規矩亦是原封未動,上菜遵照嚴格的規矩:頭碗雞、二碗魚、三碗上的大肉皮。頭碗雞一上,主人家便會向廚師打賞敬酒,以示謝意,如若不然,廚師便會在后續的菜品中故意多鹽或少鹽以至不放鹽,以為調侃。遝頹在枏先生寫的游記中記得此規矩,便亦給了店家賞。第四碗蒜菜一上,方才是正式上菜。五碗甜米、六碗小酥肉、七碗金邊豆腐、八碗春卷、九碗豆腐條、十碗條子肉、十一碗山楂湯、十二碗丸子湯,依次端上,絕無錯漏。阿拉提自是不明了其中規矩,不管不顧的海吃海喝,遝頹和嚜岫卻未動幾筷,絮絮叨叨的講著:“總領處的弟子皆被華山派害了,可是尋了好久亦是未尋到你......”嚜岫臉色一變,道:“可見大人并沒將嚜岫放半分在心上,大人從華山回來的第二天,嚜岫便未在總領處了。”遝頹甚為尷尬,便問道:“那去哪里了?”嚜岫道:“華山派。”遝頹一驚,道:“你去那做甚?”嚜岫道:“大人讓?囙出了丑,湫尋便捉我去給他出氣。”遝頹頓時怒不可遏,止不住的拍桌而起,良久,又是頹然座倒,道:“他們沒拿你怎樣罷?”嚜岫淡淡道:“亦沒甚么,不過是些皮肉之苦罷了。”遝頹長嘆一聲,道:“又如何到的這里?”嚜岫道:“有一天湫尋放了我,我回到總領處,朱大哥說大人去了昌邑國,我便追了上去,一路都未尋到大人,原是跑到大人前頭來了。”
遝頹尚未答話,忽見阿拉提一臉凝重的望著門外,便問道:“怎么?”阿拉提道:“盛氣迫人,哪里來這般高手?”遝頹心想:“甚么鬼?莫名奇妙。”順著阿拉提眼光看去,卻是張五郎和安夷公主帶著一群人,這一下是驚喜異常,飛也似的迎了出去,叫道:“師傅!師傅!”滿心想叫一句公主,但未見公主車輿,只好硬生生的忍住。張五郎見遝頹真心歡喜,亦自高興,連連點頭,安夷公主卻在一旁撅嘴道:“見到師傅便笑成這傻樣,見到師姐連個招呼也沒有。怎么,師傅是好師傅,師姐便不是好師姐了?”遝頹脫口而出,道:“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話一出口,遝頹立時懊悔,這樣輕佻之語,如何能在此說?亦不敢看安夷公主臉色,扶著張五郎道:“師傅用飯未?座下說去。”嚜岫見人多,早讓店家換了個雅間,重又上菜。遝頹便介紹道:“這是家師,梅山派張掌門,上諱五,下諱郎。”又對張五郎道:“師傅,這是匈奴國國師阿拉提。”離著張五郎愈近,阿拉提便覺壓迫愈強,幾使自己不能呼吸,卻又見其言行如常,并未運功做勢,不由得心下駭然:“世間竟有如此武功!”忙運功靜攝心神,豈知甫一運內力,便覺壓迫驟增,直似胸口壓了千斤,大驚之下,急運起全身內力欲護住心脈,但運勁方到氣海穴,便覺阻礙,任憑如何沖擊皆是不能突破。胸間壓迫卻是愈加的大了,呼吸卻反而急促起來。
遝頹在旁瞧著阿拉提忽的呼吸急促,冷汗淋漓,忙問道:“國師,身體不適么?”阿拉提一身內力齊聚氣海穴,只覺腹間無限脹大,猶似要炸開一般,胸口心跳又隨著呼吸急促跳動,便是一呼一吸轉換之間亦是有心跳三次,且是愈來愈快,情知只需再持續小半刻,立時便要五臟俱損而亡,急道:“還...還...還請前輩手下留情。”遝頹方知是張五郎使了功夫,便求情道:“師傅,此去昌邑國,尚需國師鼎力相助。”張五郎一笑,道:“你能堅持許久,很是不簡單啊!”只須臾間,阿拉提陡然便覺著一身輕,氣海穴中內力立時散入心脈,渾身上下舒暢無比,便道:“前輩神功,阿拉提五體投地。”張五郎收了笑臉,斥道:“念你在漢并無惡跡,今次便饒恕于你,稍施懲戒,是讓你知,如敢在大漢生事端,取你性命是易如反掌!”阿拉提一揖道:“前輩神功無敵,阿拉提豈敢放肆?只是阿拉提是為匈奴國人,為國效勞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單于令阿拉提做甚么,阿拉提便做甚么。”言下之意,甚為明了。張五郎倒也喜歡其硬氣,冷冷道:“那你最好拜拜你們的昆侖神,讓他保佑你。”阿拉提不軟不硬的道:“昆侖神保佑每一個匈奴子民。”張五郎打了個哈欠,道:“口舌之爭便罷了。快些伺候老頭子用飯,這一路被催著趕路,老骨頭都要散了。”嚜岫忙起身將一碟菜放道張五郎身邊,道:“掌門爺爺,這是潁川十三碗中的二碗魚,名字是魚,看著亦是魚,實則是豆腐,很是軟嫩,您嘗嘗。”
張五郎哈哈大笑,問道:“這是誰?擔心老頭子咬不動大魚大肉么?好生伶俐。”遝頹忙道:“師傅,這是徒弟在長安結識的小弟,名喚嚜岫,同弟子一般,無父無母,亦是一可憐人。”張五郎夾了一口豆腐嘗了,含糊道:“嗯嗯,既是同路人,便莫要虧待了人家。”遝頹一怔,隨即道:“這個自然。”安夷公主卻是滿臉難看,道:“你要怎么不虧待人家?”遝頹又是一怔,這個倒是尚未想過,搔頭道:“這個如何說?反正是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不相負而已。”遝頹想著方才的尷尬和愧疚,便正好向嚜岫表明一下心跡,是以說的甚是誠懇。卻不想嚜岫聽了,臉紅到了脖頸處。遝頹很是不明:“兩兄弟間有什么害羞的?至于這樣?”再看安夷公主時,臉上卻陰沉的要滴出水來,遝頹更是莫名奇妙,小心翼翼的問道:“師姐,為何臉色如此難堪?哪兒不舒服么?我幫你把把脈如何?”安夷公主一聲冷哼,沒有接話,嚜岫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遝頹吃了一驚,嚜岫不知公主身份,要是得罪了公主可不是鬧著完的,便橫了嚜岫一眼,嚜岫掩著嘴巴一笑,沖著遝頹吐了吐舌頭。安夷公主看在眼里,更是怒不可遏,叫道:“來人!來人!來人!把他拖下去!”
兩個羽林立時走了出來,遝頹忙道:“且慢,且慢。”羽林如何能聽遝頹的,一把便把嚜岫擒住了。遝頹急道:“師姐,嚜岫如何得罪了你,師弟替他求個請好不好?”眼見安夷公主是自己越說,臉色越難看,忙向張五郎道:“師傅,你幫徒兒替嚜岫向師姐求個情,嚜岫可沒有得罪師姐。”張五郎一笑,道:“你是你,嚜岫自是嚜岫,用得著你求么?”又道:“放了罷,怪可憐的,你較甚么勁?”安夷公主哼了一聲,兩個羽林便松開手,退了回去,安夷公主道:“師傅拱的火,這會子又來做好人,徒兒便不可憐么?”遝頹瞧著猶在云山霧罩之中,不明所以,道:“師姐這無名火起的好莫名奇妙。”又將嚜岫拉到身邊,道:“嚜岫,這是遝頹的師姐,你先認個錯,往后千萬要仔細著些。”心知此次實是安夷公主無緣無故招惹人,與嚜岫并無半分干系,要其認錯實是說不過去,怕嚜岫委屈,便拉住嚜岫的手輕輕的拍了幾拍,以示安慰。嚜岫見安夷公主臉色又是難看起來,忙將手縮了回來,對安夷公主道:“嚜岫江湖飄零,無親無故,機緣偶遇大人,見大人良善,可為依托,便投身為奴,并無非分之想。”又對遝頹道:“嚜岫一卑賤人,大人毋須如此。”遝頹正色道:“論出身,遝頹只怕未必及你。若再說甚卑賤,我便要生氣了。”嚜岫見他說的誠懇,不由頗為感動,卻道:“嚜岫去換身衣服罷。”遝頹又說一怔,嘆口氣道:“去吧,今日是一個比一個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