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庶人衣食
- 梅山煙雨錄
- 李四兩
- 4057字
- 2019-08-13 20:58:24
回到總領處,遝頹便將華山大會的情形給李囬妟講了,李囬妟又是好笑,又是心驚。好笑的事是華山派如此精心策劃,不惜與衡山派撕破臉皮,短兵相接,卻鬧成這般兒戲收場,心驚則是,華山派竟交通了霍光!如今皇帝年幼,霍光把持朝庭,政皆己出,可謂權傾朝野。華山派攀附于他,衡山派日后只怕是步步荊棘,華山之會便是明證。不由得嘆道:“江湖險惡,已是難言,于今,還要牽扯朝政,更是險惡加骯臟了,華山派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遝頹道:“華山派要一統天下黃老道家,若無朝廷支持,便名不正言不順。不過遝頹所慮并不在此。”李囬妟道:“說說看。”遝頹道:“華山派依附朝廷,是情理之中事。至于尋了誰做靠山,只不過是權大權小之分而已,無甚太過緊要。只是,華山派投身霍光,衡山派竟是一無所知,此才是最為致命的,不知此而敵知己,焉能不處處受制?”
李囬妟道:“你以為如何?”遝頹道:“枏先生為衡山派建立了飛鴿傳書制度,使各總領處能共知衡山信息,亦能使掌門和枏先生全盤舉措,從傳書速度上來說,比之朝廷之郵傳制度更為快捷、方便”李囬妟不明所以,只輕輕嗯了一聲,遝頹便續道:“亦要為情報做一制度,以絕今日之事,更使情報之作用得以施展。”李囬妟嘆道:“當年遇枏先生,枏先生言,衡山派若要壯大,需文武兼備,要是全靠武功,那即便是衡山派弟子個個武功天下第一,亦難使衡山派獨步武林。老夫當時破不以為然,后來枏先生為衡山派建總領處,建人事制度,建獎懲制度,短短十數年,枏先生言猶在耳,衡山派便有如此之規模了。謀事,還得是你們讀書人,你著手辦罷,老夫鼎力支持。”
遝頹遲疑了一下,方才道:“前些時日遝頹言與公主際遇,掌門還記得否?”李囬妟瞧了遝頹一眼,道:“如何?”遝頹道:“遝頹要隨師傅潛心學武去了。”李囬妟眼光霍的一跳,道:“如今情勢,正是至關重要之時,你便要離去?”遝頹道:“掌門,華山派沒有通關文蝶,匈奴人別無選擇,遝頹估摸著阿拉提這幾日便要來,大勢已定,衡山派馬隊之事,遝頹亦算是勉力完成了。”李囬妟道:“方才建言之事,又當如何?”遝頹道:“此事非遝頹所能,非枏先生不刻。”李囬妟道:“枏先生數年心血栽培,你于心何忍?”遝頹道:“正是枏先生親口應承過的。”李囬妟嘆了口氣,良久才道:“枏先生說你終非池中物,果是應驗了。”
一連十數日,遝頹皆是窩在總領處,代為處理總領處事務,各總領處紛紛報來境內華山派勢力被剿滅之消息,各地商幫亦是多有示好,就是不見匈奴人上門。而被派出前往監視匈奴人的弟子亦是沒了消息。遝頹一時摸不知所以,安夷公主那邊傳來訊息言,并未見有華山派、昌邑王和霍光向大鴻臚逼迫通關文蝶之跡象,遝頹更是摸不著頭腦了。這一日,遝頹實是氣悶不過,便叫上朱正風,一同來到了尚冠里,尋那公孫病己。尚冠里在長安城南,于未央宮和長樂宮之間,宗室皇族朝會后多在此休憩,是長安城中有名的權貴居住之所,其北是京兆尹治所,南則是霍光之宅。
公孫病己只說住在尚冠里,并沒有詳細位置,遝頹和朱正風兩人沒頭沒腦的尋了好一會,亦是沒有眉目,朱正風便道:“前頭有家餅店,不如去那里買幾張餅,歇息會,順便再問一下,如何?”遝頹道:“也好。”兩人便來到店家,問道:“都有些甚么餅?”那店家答道:“有蒸餅,有湯餅,有燒餅。”遝頹道:“喲,還這么多花樣,先給我來兩張特色點的。”那店家道:“大人不是長安人罷?給您先來兩張胡餅,上頭的胡麻,保管您在別地吃不到。”遝頹道:“行。我確是頭一次來長安,店家可知道這尚冠里有個叫公孫病己的人么?”那店家笑道:“這尚冠里誰人不知道?”遝頹道:“是嗎?”那店家道:“這病己可是奇的很,只要是他睡臥過的地方,經常會無緣無故的放光,身上腳上的毛發,亦要比旁人長數倍,更為神奇的是,每次他來我這買餅,我生意便要比平常好出數倍,簡直可以說是本店財神爺。”遝頹心底一動:“太史公說高皇帝的異象,于此何其相似乎?”朱正風卻聽出了興趣,道:“這我可不信,定是你要招攬生意,誑我們的罷?”那店家道:“誑您買餅,亦不是這般誑法。”話剛落音,便望二人身后一指,道:“說巧不巧,他出來了。”遝頹和朱正風回頭一瞧,果真是公孫病己。卻聽店家大聲叫道:“病己,過來吃張餅!”
公孫病己循聲一看,卻見遝頹和朱正風在買餅,忙跑了上去,歡喜叫道:“遝頹大哥,想煞小弟了。”又對店家道:“老叔,這兩位算我的。”那店家道:“這值個甚,里邊有雅間,老叔把招牌全給你們上了,不用你花半個子。”公孫病己道:“今天有事呢。”那店家問道:“甚么事比吃重要?”遝頹亦問道:“賢弟有事?”公孫病己道:“是有些事,不能推”遝頹滿臉失望,道:“那是不巧的很了,只能改日再來。”公孫病己一把拉住遝頹道:“那哪成?大哥隨我去便是。”遝頹亦是不想錯過,便道:“恭敬不如從命了。”公孫病己很是歡喜,道:“便走罷,延誤了時辰,可不好。”又對那店家道:“老叔,幫我留一桌,晚些我便回。”那店家歡喜的應了一聲,公孫病己便帶著遝頹和朱正風去了。三人邊走邊說,遝頹道:“原說第二日便來拜訪賢弟的,不料出了些意外,耽擱至于今。”
公孫病己道:“怪不得小弟在家左等右盼,就是不見大哥蹤影,小弟便知大哥不是失信之人。”頓了頓,又道:“大哥是遇見什么麻煩了?說與小弟知,小弟定當竭力。”遝頹見他說的誠懇,頗為感激,道:“無甚大事,于今好了,日后如需賢弟幫襯,我一定毫不客氣。”公孫病己一笑,道:“這才是把小弟當兄弟呢。”又道:“嚜岫兄弟呢?怎不見他?”遝頹亦是多時不見嚜岫了,并不知消息,卻道:“他不得時間。”朱正風瞧著公孫病己帶著直望南走,便問道:“這是往大司馬大將軍府?”公孫病己道:“去他那做甚?”遝頹聽這話,便問道:“賢弟和霍司馬相識?”公孫病己淡淡道:“亦算有些淵源罷。”遝頹和朱正風對望一眼,便沒有再接話,公孫病己似乎亦有了心事,低頭不語,不知在想些甚么,三人便這般沉默不語,走了良久,來到一座深宅前,遝頹抬眼一瞧,門匾上寫著:“富平候府。”
公孫病己停了下來,道:“便是這了。”朱正風不知道富平候是何人,遝頹卻最是清楚不過,這富平候正是霍光一勢的二號人物,右將軍、光祿勛張安世。右將軍掌兵及四夷,位上卿,光祿勛總管宮內宿衛、侍從、傳達、招待,亦是皇帝的顧問參議,期門、羽林二軍亦受其節制,是最為權重的九卿。公孫病己與這等人物瓜葛,不由得遝頹不警惕,便道:“候門深重,我和朱大哥江湖草莽,便不入內了罷。”公孫病己忙道:“區區一候府,值得大哥如此?”遝頹聽這話,更覺公孫病己不簡單,卻亦沒再說甚么。
公孫病己便上前對門房道:“我等受掖庭令之邀而來,煩請通報。”那門房道:“可是公孫病己?”公孫病己道:“正是。”那門房道:“富平候爺交代了,毋須通報,他和張大老爺在正廳等你。”門房便引著三人進了門,遝頹很是好奇,便問道:“掖庭令屬少府,邀賢弟來光祿勛府上做甚?”公孫病己道:“著個掖庭令便是張大老爺,是富平候的嫡親哥哥。”遝頹還待再問,卻聽那門房道:“禁聲!前頭便是正廳了,我不得招呼不能進去,三位請自便。”言罷,便自退了下去,三人對望一眼,皆輕聲的走了進去,正廳內并無一人,遝頹剛要開口相詢,卻聽偏廳內一人道:“病己操行節儉,慈仁愛人,深得我心。”又有一人道:“大哥昔日為戾太子賓客,憐曾孫無辜,亦是情理中事。”遝頹大吃一驚,公孫病己竟是衛太子曾孫,扎扎實實的劉氏貴胄!
里面張賀和張安世兩兄弟在談論公孫病己,三人均覺旁聽太過無理,正要悄聲退去,卻又聽張賀道:“里間傳言,病己數有怪,居臥有光耀,每買餅,所從買家則大讎,身足毛發亦異于常人。此和高皇帝居上常有云氣、每酤留飲,酒讎數倍何其相似也!”此言一出,便是朱正風亦聽出故事來,三人皆不愿就此離去,便住了腳步,認真聽了起來。卻不料里面沉默良久,張安世方才道:“少主在上,不宜稱頌曾孫。”遝頹心底說了句:“老狐貍。”卻又不的不佩服張安世的圓滑,抬眼瞧公孫病己時,卻見他臉色如常,瞧不出什甚么,遝頹又想:“此人亦是個角色。”又聽里頭張賀道:“大哥欲要將孫女配于病己,安世以為如何?”張安世似動了怒,道:“曾孫乃戾太子后也,幸得以庶人衣食縣官,足矣,勿復言予女事!”交談便此結束,三人立時退到正廳外,遝頹和朱正風均覺不便參與,又退到了游廊里,止余公孫病己,公孫病己便大聲道:“病己領命前來,請見張世伯。”偏廳里轉出一人,正是張賀,張安世卻不見了蹤影,想是回避了去。
張賀道:“病己啊,來多久了?”公孫病己道:“方才到。張世伯叫病己來候府做甚?”張賀道:“世伯瞧你年紀一天一天大了,到了成婚的年紀,想著給你尋門親,便來你張世叔這問問,有合適的沒。”公孫病己瞧著張賀,自己自幼失孤,由掖庭撫養,張賀為掖庭令,對自己盡心照顧,掖庭費用甚少,自己衣食住行莫不是出自張賀,十余年來兢兢業業,說自己是張賀帶大的亦是無過,甚至自己一身學問,亦是由他啟蒙,想到這些,公孫病己甚為傷懷,哽咽道:“張世伯如此,病己如何相報?”張賀道:“當年太子待我恩重如山,論到底,張賀不過是太子一家奴,如今曾孫喚我一聲世伯,那就是我天大的福氣了,甚么報答不報答的?只是有些人啊,忘了根,以為官大了,權大了,便了不起了。”公孫病己知他是在說張安世,很是擔心隔墻有耳,亦是真心不愿他們兄弟二人因為自己反目,便岔開話題道:“那世伯世叔幫病己尋到了哪家的姑娘?不過病己一貧如洗,又無功名事業,怕是很難有人家愿意罷?”
張賀急道:“病己何出此言?你乃堂堂大漢皇族,武皇帝嫡后,誰人配不上?日后莫要輕易生此心。”又悄聲道:“過些時日,世伯想法子恢復你宗籍,眼下正自聯絡太子舊部,病己亦要振作,莫讓人寒了心。”公孫病己心想:“振作甚么?”但不忍辜負張賀一番苦心,便道:“病己焉敢?”心想此地實非談話之所,便道:“病己先送世伯回府去。”張賀道:“好,你世叔這規矩大,世伯用飯不能如意,還是自家自在。”公孫病己便扶著張賀前行,道:“等會給世伯介紹病己新結交的好友,是衡山派的。”張賀正要交代公孫病己交友要慎,一聽是衡山派人,便轉了主意,道:“衡山派甚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