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玫高高興興的回到了驛館。
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突然間又不高興了。
游南弋送來一只蠟丸。
永康帝駕崩。
慕容玫很奇怪：“他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
“屬下勸公主先不要回大梁，因為所有證據都指明，殺害永康帝的兇手就是公主殿下您！”
慕容玫笑了。
“我？我身在西魏，怎么會殺了永康帝？”
游南弋聳聳肩：“是內侍下毒，也不知是誰買通了內侍，說幕后主使的人是公主殿下您。”
慕容玫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完了，太子殿下登基，自己的小命估計是保不了了。
自己確實是最大的受益者。
只有永康帝駕崩，自己才能在不牽連王歆祁容的情況下領兵，使北齊復國。
然而在所有證據都指向自己時，王歆可會相信自己？
雖說王歆并不在乎永康帝，但這不代表著王歆不在乎皇位！
如今皇位被太子奪了去，王歆……怕是會恨上自己吧？
凄然一笑，有些事情是無法解釋明白的。
永康帝這一生，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殺了不少，想必正常的刺殺計劃都不會逃過他的眼睛。
所以刺殺永康帝的人必須手段高明，至少比永康帝高明。
這種人少之又少，慕容玫就是其中之一。
自己說自己不是刺殺了永康帝的兇手，誰會信？
所以只能留在西魏，進一步實施自己的計劃。
太巧了，真的是太巧了。
門外傳來王歆的聲音：“公主殿下在嗎？”
游南弋很識趣的走了出去。
“玫妹，你可知道我父皇駕崩了？”
慕容玫咽了一下口水：“知道。”
“你可知道我父皇是怎么死的？”
“知道。”
“你可知道我父皇之死會給整個大梁甚至整片大陸帶來什么影響？”
長長的睫毛垂下，蓋住了眼睛，看不出表情：“知道。”
“那你干了些什么？”
慕容玫淡淡一笑。
自己解釋了，王歆會信嗎？
看來是真的懷疑上自己了。
抬眼，眼神倔強：“不知殿下此話何意。”
王歆逼近：“你當真不知道？”
慕容玫向后退了一步：“當真不知道。”
“好，那就讓本王來告訴你。”王歆慢慢逼近，將慕容玫一把推在了墻上：“父皇之死，所有證據都說明兇手是你！”
慕容玫抬頭：“為何是我？”
“內侍的招供，現場留下的蹤跡，氣味，沒有一條不是指向你的。”
“現在本王就想問，真的是你嗎！”
慕容玫低頭：“想必殿下內心早有定論，又何必來問我？”
王歆的手一松，慕容玫差點沿著墻滑下。
勉強穩住了自己。
“看來殿下還是在懷疑我了。”
“本王不是在懷疑，而是確信！”
慕容玫閉眼，這下完了。
“殿下可是在擔憂這天下之大，卻無處可去？”
王歆看著慕容玫，面無表情。
“永康帝這一死，倒是巧的很，我原本就打算在來到西魏后使北齊復國的，只是擔心殿下和師兄會受到永康帝為難，所以猶豫不決。”
反正王歆什么都知道，就這么一說也無妨，承認了，兩人之間的隔閡說不定能少一些。
王歆震驚。
自己原本都只是猜測，這姑娘居然就這么承認了！
那么謀殺永康帝的人也是慕容玫了？
這個女人……
真的讓人不省心。
她只知道顧著自己的利益，卻完全不去考慮他人的感受！
她知道這會給自己帶來什么嗎？
太子心胸狹隘，在繼位之后又怎會留一個能力如此之強的兄弟在身邊？
此次回去，死路一條。
還有，這姑娘知道自己辛苦謀劃了這么多年圖的是什么？
還不是那九天之上，眾人遙不可及的位置？
“殿下，要不你就留在北齊，做朕的王夫可好？”
王歆差點沒被嚇昏過去。
這姑娘……也太開放了吧？
倒是想答應，只是想想自己精心謀劃了這么多年，就這么放棄了，實在是不甘心。
當北齊長樂女帝的王夫？
王歆想想就心塞。
“那么，玫兒，你可愿意回大梁做朕的皇后？”
慕容玫先是抬頭，隨后，頭又刷的一下就低下了。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自己在父皇的逼迫下發了毒誓，現在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我不能。”
王歆愣了。
不是我不愿，而是我不能。
“父皇殉國前，曾逼迫著我發下了毒誓。”
“在皇城廣場前的宮墻上，我也發過誓，十年之內，北齊復國。”
王歆抓住了慕容玫的手：“國由我來復，你就隨我回去，可好？”
慕容玫輕輕抽出了自己的手：“殿下，還是算了。”
“為何？”
“本王可以許你一生榮華富貴，你不必事事操心，可好？”
咬咬牙：“不好。”
王歆看著慕容玫眼角的一滴淚，出神。
誰知道這姑娘內心是有多么掙扎？
抬手輕輕拭去那一滴淚。
“玫兒，你為何要和自己為難，為何要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我喜歡與否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王歆手上動作一頓：“我自認為很了解你，甚至比你自己都了解你。”
慕容玫巧笑嫣然。
“那么，請問殿下，我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的又是什么？”
王歆避而不答。
“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慕容玫冷冷的笑了。
我想要的你都能給我？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嗎？
權利。
為了北齊復國，我必須要有權利。
而北齊復國之后，自己必須當上女王，也必須會擁有權力。
“我想要的是北齊的復國，我想要的是成為這片大陸之上第一位女皇。”
“這，殿下，你會給我嗎？”
不會。
“你想要的真的是這些嗎？”
慕容玫點點頭。
“你是決意要放棄寧王妃甚至是大梁皇后的位置了？”
寧王妃？
大梁皇后？
想想就心痛。
當年北齊為何會覆滅？
還不是因為大梁？
然后，現在導致北齊覆滅的人又表示可以幫助北齊復國。
慕容玫詫異，為何自己許久都沒有發現王歆是這種人？
自私，冷血，無情。
和自己一樣，兩人是同類，所以才會互相吸引。
現在看下來，就算是愛，也不能得到彼此。
兩個人都太自我，沒有一個人愿意犧牲。
“殿下，我這么多年來步步為營，苦心經營，精心策劃，你以為這一切說放下就能放下？”
王歆狠狠抓住了慕容玫的胳膊，隨后又輕輕松開。
不愿回答，也不能回答。
“殿下，請您換位思考，如果我現在要求你放棄你在大梁埋伏的所有棋子，放棄你在大梁這么多年以來所有成果，你，甘心嗎？”
怎么可能甘心。
“你現在想要找的是一個能為你全心全意付出一切的人，但很可惜，這個人不是我。”
慕容玫看著王歆的眼眶有些發紅，閉了閉眼睛，不忍心繼續看下去。
“玫兒，當真沒有商量的余地了？”
慕容玫搖搖頭：“從最初開始就沒有。”
“最初，我就不該認識你，不該見到你，不該聽你的甜言蜜語，讓后讓自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慕容玫抬手擦去了眼角的第二滴淚珠，繼續說了下去。
“我不該沉溺其中，可我身不由己，殿下，您可知道嗎？在我看到那本禁書時是什么心情？”
王歆點點頭，然后又搖搖頭。
“我開始懷疑，我在大梁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什么，是為了自己復國的誓言還是僅僅為了離你更近？”
“然后，我就想明白了，我必須要回到北齊。”
“為何？大梁的生活不好嗎？”
“因為，我的父親，我的母妃，我的國都是大梁奪取的。”
“現在，你卻千方百計的想讓我愛上大梁。”
“一邊是故國，一邊是敵國。殿下，您說，可能嗎？”
王歆強忍住淚水。
“我們……就這么結束了？”
“起初就沒有開始過。”
反正已經不可能了，要不……就就此了斷吧。
就此了斷，也正好斷了兩人之間最后那一點牽掛。
王歆慘然一笑：“這么說來，是你一直在利用我？”
慕容玫想想，自己可以說借著王歆先是多了控制了草原王權，然后又借著王歆，掃清了自己奪權路上的障礙。
然而，這只是慕容玫猜測的王歆的想法。
至于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只是為了王歆，也是為了自己。
在異國他鄉，自己保命才是最要緊的。
“利用？沒想到我在寧王殿下心里，竟是這樣的人。”
原本就少得可憐的信任，現在被王歆這句話給徹底摧毀了。
王歆的臉色瞬間慘白。
自己剛剛是不是太沖動了？
“你敢說你對我沒有一點利用嗎？”
慕容玫搖搖頭。
“殿下，倒是您，三番五次地和我一起，掃除了你奪權路上的障礙，可是，你看我可曾說過什么你在利用我諸如此類的話嗎？”
“我倒是覺得，利用這個東西是相互的。我們并肩作戰，得到的戰利品肯定是我們倆平分，如果沒有利益，誰會去拼上自己的性命去為虛無縹緲的東西搏上一搏？”
“我們謹慎行事，不是賭徒。”
“殿下，您會賭嗎？”
不會。
一切決定都是經過反復權衡，慎重考慮的。
但是……
“為了你的事，我可以賭一賭。”
“為了我的事？是什么事？您又打算怎么賭？”
王歆凝視著慕容玫琥珀色的眸子：“我那自己的未來，賭你的真心。”
慕容玫看著黑曜石般的眸子：“很可惜，殿下，您輸了。我從來就不曾有過什么真心。自父皇殉國，我就不再有真心了。”
王歆輕輕撫摸這慕容玫的臉頰：“玫兒，你說的可是真心話？”
“殿下，您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全看您自己了。”
王歆手垂下：“好，我信。”
慕容玫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你是真的信了，還是……
不愿多想。
“玫兒，既然你自始至終就只是把我當作合作對象，那么本王是否可以以合作對象的身份向你提出建議？”
陰影里，慕容玫的臉看不出表情。
“殿下請說。”
“你助我登上大梁帝位，我助你北齊復國。”
慕容玫復國根本不需要王歆的助力。
“殿下，我不知道這對我而言有何好處？”
“到時候，北齊西魏爭奪政權，大梁怎可能不橫插一手？”
“殿下的意思是，幫助我維護兩國邊境的安寧？那么敢問殿下，待太子殿下繼位后，您又有什么權利？誰會聽從你的命令？”
“我可以回大梁，奪位，攪亂太子的所有盤算。攪亂內政，讓大梁無心顧及北齊西魏爭權一事。”
慕容玫微微笑道：“那就勞煩寧王殿下了。”
王歆嘆息：“玫兒，我們何時淪落到了這種境地？”
“一直都是這樣。”
“玫兒，那你可曾愛過我？”
微微一笑：“回殿下，不曾。”
王歆的表情一僵。
這姑娘……說的可是實話？
“玫兒，你說的可是實話？”
沒有人說話，王歆也沒有想得到慕容玫的回答。
慕容玫轉身就走：“殿下，在下告辭。”
到了門口，輕輕加上了一句：“殿下，后會無期。”
出門，淚如雨下。
王歆在屋內，看著慕容玫屋內的陳設。
后會無期。
永別了，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