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湫醒過來的時候,是一個昏昏沉沉的下午。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看到眼前的地面上有在微微移動的光斑,一格一格的。抬頭,那柔和得泛黃的光線正從雕花窗欞里漏下來。
看來是已經出了塔達城了。
可是這是哪里?
微微起身想要站起來看看周圍,可是她剛輕輕一動,右肩那里便立刻傳來一陣鉆心的肉疼。這一疼來得猝不及防,讓毫無準備的左湫登時又摔倒在床上。好在床上的被子足夠厚實,才讓這一摔沒有摔得太疼。
躺回床上的左湫抬頭看向床頂,是一片一片的暖白色的紗帷,上面好像還有東西。但是左湫眼睛不太好使,看那東西不太清楚,想著應該是繡上去的花紋,便沒有再深究。
可總不能一直待在這里什么也不干。
摸了摸自己的左肩,女子的疑惑慢慢涌了上來。她記得自己是被傅賽爾打中了腳,可不記得自己的左肩曾經受過什么傷,而且看這個疼痛度,應該是新傷,還沒有完全好透。想著,便揭開衣服看了看,包傷的布帶是新的,應該是剛換了藥不久。有人在照顧她。會是誰?葉緒嗎?對了,自己說了要把葉緒活著帶出塔達城的,不會是他把自己帶出來的時候讓自己受的傷吧?然后現在到了他的地盤,所以會有木石結構的房子,會有中原的擺設,會有人照顧自己。應該是的。
想定,左湫一邊護著自己的左肩不讓它受牽動,一邊慢慢坐起來。她摸了摸垂在床四周的層層疊疊的紗帷,是上好的料子,拿起來仔細看了看,上面那一團一團的原來是繡的極為精致的素色牡丹暗紋。都是上好的東西。屋內整齊劃一的桌椅擺設,干凈得幾乎能照出人影來的地板,各式各樣的雅致古典的擺件,珠簾低垂,羅幕深深。
這不是擁城那個小地方能供出來的東西。打開房門向外走去,站在庭院正中,左湫看著重檐疊廡的宏偉建筑,紅墻綠瓦的高大墻壁,花木扶疏的別致景致,不由自主地瞠目結舌。而有關于這里就是卞京的想法也越來越濃。
嗯?不對。
陡然間注意到一件事,左湫迅速轉移注意力低頭去看自己的左腳。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有什么不對勁,干脆就直接席地而坐把鞋子脫了。剛剛自己左肩那里輕輕一動就疼的要死,怎么自己確定受過傷的左腳反而走了這么遠了卻一點也不疼?
剛除下鞋子,還沒來得及仔細看看,就聽見身后一聲驚呼,“啊呀!”還沒等左湫反應過來,就看見一個穿綠色衣裙的姑娘沖了過來,不分由說地把左湫的襪子鞋子通通給她套了上去。一邊套一邊批評左湫:“左姑娘你怎么能這樣坐在地上把鞋還脫了呢?這樣涼的地,你的腳沾了涼氣著萬一著涼了怎么辦?!”
左湫反應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看著綠衣女子,不確定地問:“敏兒?”
姑娘看已經把左湫的鞋子給穿上了,便拍拍胸口,“左姑娘,沒想到你還記得敏兒啊!左姑娘你還是趕緊起來吧,這地上濕氣太重真的不能坐!你的傷還沒好,趕緊起來回屋里去吧!”說著,動作麻利地就要把她從地上扶起來。
可是這個時候左湫并不想起來,她挺不喜歡別人強硬打斷自己的事情的,哪怕那人是為自己好。她輕輕掙脫了敏兒,問她:“敏兒我問你一件事,這里是卞京嗎?”
敏兒點點頭,一邊執意要左湫起來一邊回答:“是啊,是葉緒大人——哦,是太子殿下說我曾經照顧過左姑娘一段時間,比較熟悉左姑娘,所以把我從擁城那邊帶到這里了!說起來,敏兒有福氣到卞京到太子殿下身邊伺候,得多謝左姑娘呢!”
左湫娥眉淡掃,道:“既然你比較熟悉我,就該知道這個時候我不想起來。你不要再拉我了,我想自己一個人坐在這里坐一會兒。”
“可是,可是太子殿下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
“呵,他有什么好生氣的。”他怕是巴不得我死了呢!左湫冷笑一聲道。
可是敏兒卻說:“太子殿下當然會生氣了,是敏兒沒有照顧好左姑娘,是敏兒的錯!”
左湫嘆了口氣,道:“你不用怕,他不會怪你的。就算是我死了,他也不會怪你,說不定還要獎賞你。所以你去吧,不用管我了。”
“不是的!左姑娘你說的這是什么話啊?!”左湫的一番話,倒將敏兒給說急了,“太子殿下要是知道敏兒沒有好好照顧左姑娘,一定不會輕饒了敏兒的!要是左姑娘你有了什么閃失,太子殿下一定會將敏兒杖斃的!要是,要是左姑娘你……那敏兒不知道要死多少次才能謝罪呢!”她說得如此慘烈,以至于說著說子她自己都眼中含淚了。左湫看著,唏噓不已。
“肯定是你們誤會了,我沒那么重要,你們太子殿下不會這樣的。”左湫知道自己不起來敏兒這丫頭是不會罷休的,于是干脆自己站了起來,也省得被她吵的頭疼。
敏兒擦了擦眼睛,說:“左姑娘一直在昏睡不知道,太子殿下對左姑娘你可重視了呢。將左姑娘帶回擁城的時候下令說救不了左姑娘就要了所有大夫的命!太子殿下看重左姑娘這是我們都看在眼里的事,咱們都知道左姑娘是殿下的人,任誰也不敢怠慢了左姑娘。您說要是因為敏兒的失誤讓左姑娘你犯了病,敏兒豈不是……”
聽著她說著說著又要哭,左湫忍不住扶額,“好了好了,我回屋,我回屋還不行嗎?”
可是敏兒剛剛說的話,卻如同巨石墜落如水,早已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敏兒說的葉緒對她十分緊張,還要為了救她那樣威脅大夫,是真的還是假的?葉緒他真的對自己的上這么傷心嗎?左湫不敢相信。葉緒明明說過他不可能喜歡她,無數次,十分堅定。他怎么可能喜歡她?
進了屋子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來的左湫自嘲地笑笑,葉緒怎么可能會喜歡自己呢?他那么“緊張”“看重”自己無非是因為她是池鑒喜歡的人罷了,無非是因為他還想以她為人質安全躲過蒙哲的追擊罷了。在槍林箭雨面前,一塊還挺結實的擋箭牌自然是無比重要的。
顯而易見。
正在想著,敏兒又進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個人。他們進來之前左湫就聽到敏兒跟那個人說:“左姑娘剛剛醒過來,身子還很虛弱,不宜多談話勞神。還請白大人您注意一下,請多擔待。”
那人道:“好,我知道了。”
聲音隱隱有些熟悉,不太陌生。左湫向外看了看,可是敏兒正正好將那人擋得嚴嚴實實,她只看得到那人走路時帶飛起來的袍角。是誰?左湫忍不住猜想,會是云達嗎?還是蘇治達?
她怎么想到會是他。
“柏克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