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閑淡無事的小湫在席上大致一掃,突然間看見了坐在尾位上的畫意。畫意被安排的比較偏,左邊是映達,右邊是另一個小湫不認識的公主。而看起來畫意和那個公主并不熟識,開宴以來,并沒見她們互動多少。
然后小湫下意識地掃了一眼畫意身后,突然發現畫意身后只站著一個青然,初越并不在她身后。小湫心里突然一緊,她放下杯子,告訴自己許是初越去拿什么東西了,可過了兩盞茶的功夫,初越仍舊沒有出現在方殿之中。小湫戳戳映達,讓她幫忙問一問那個青然阿月在哪里。映達問了,那青然卻一臉茫然,她左右轉身尋找的樣子,證實了小湫的想法——她走了。
初越走了。沒說任何話,就離開了。應該是傅賽爾來接她了吧,畢竟,離家這么久了,也該回去了。
映達問小湫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湫搖搖頭,說沒什么。她只是感覺從此后海角天涯,若非她有意去塔達城見她,怕是就再也沒有相見的可能了。就像海吉,不過是她被蘇治達帶走那一段時間,再回去,她就已經嫁了人,離開了塔達城,再也沒有見過面。人生不過就是來來往往的相遇與離別,來一個人,走一個人,相識于微時,相忘于江湖。
宴席上沒有意外,大家都在老老實實地吃飯,并沒有出幺蛾子的。就連那位據說是和葉緒有很大分歧的二殿下,也和和氣氣地在給弟弟慶賀生辰,怎么看都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因為知道這個二殿下應該是在和葉緒爭奪皇位之路上地很大敵人,所以小湫對他的關注比對平常人多了些。她總是時不時地有意無意地看向顏壽純,若是誰說了什么話,總是下意識地看他的反應。
一次兩次的也還罷了,但是次數多了,總有人注意到。于是在撤掉宴席送走一部分賓客之后的閑談中,畫意便笑吟吟地把目光轉向了小湫,“左姑娘,閑來好雅致。”
猛然間被點名,小湫心里咯噔嚇了一跳,一看是畫意,并且她說話的聲音也不大并沒有引起皇后和賢妃的注意,便松了口氣。“畫小姐什么意思?”
畫意敏然一笑:“前些日子我偶然間路過長靜齋門口,見左姑娘在廊下閑坐看天。如此閑適生活意趣,當真是叫人羨慕。”
“生活態度罷了,你也可以的。”
“哦。”畫意若有所思,她又問:“那,敢問左姑娘,現在你是如何放松心境,閑淡處之的呢?我剛剛看左姑娘在看人,不知道左姑娘看的是哪位,竟有清神養氣之效?”
小湫眉頭一皺,突然意識到畫意的話沒那么簡單。
果然,下一秒,賢妃娘娘便轉頭問畫意,“畫丫頭,你在和左姑娘說什么呢?說來讓本宮也聽聽。”
“啊,賢妃娘娘。我在黃和左姑娘談論如何清心呢。我剛剛看左姑娘一直在看我這邊,所以想問問左姑娘是不是我這邊有誰能有讓人安心去燥之效。”
“又開玩笑。哪有光看看就能降火的人?”賢妃說是這樣說,但是目光一轉,立刻落在了小湫身上。
小湫向映達求救,映達雖然知道畫意想干什么,卻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替她敷衍。
小湫只能微笑著,很是恭謹地向賢妃娘娘道:“賢妃娘娘說的是,草民剛剛看著畫意小姐旁邊幾上的小茶盅精美,便不由得看出了神。許是眼神渙散了些,畫小姐便誤以為是神思潛逸了。”
“哦,原來這樣。”畫意眼睛彎彎,對賢妃娘娘說:“怕是左姑娘只顧著看我的,她忘記自己手邊也有這樣一只同樣精美的杯盞了。”
賢妃點點頭,很是贊賞畫意的話,并對小湫說:“左姑娘是個明白人,不要把目光放在別人的東西身上,要不然造成這樣的誤會,兩個人都麻煩。做人還是得好好看著自己的東西才是。”
沉寂了一下午的畫意終于得到反擊,并且一擊成功,她臉上的笑都更加舒心了。小湫想回嘴說自己壓根不稀罕別人的東西,奈何對自己說話的是長輩,只能諾諾連聲,不能沖撞。更何況,這幾天正是關鍵時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賢妃娘娘教導的事,草民一定謹記于心。”
回完話,看賢妃并沒有再繼續理自己的意思,小湫便把目光投向了門外。小湫坐的是離門最近的,因此此刻外面嘩嘩的雨聲她聽得最為真切。一場冬雨一場寒,那冷雨一陣一陣地打在青石板上,激起一串又一串破碎卻晶瑩剔透的水花,落回地上,留下小小的漣漪一圈又一圈。夜到了,寒氣隨著這冷雨一點一點地侵到廊下,再一點一點地爬進屋子里。小湫呵了呵手,搓幾下,放到屁股底下坐著。
這時,門口突然悄悄地走近一個人,只露了個小小的腦袋。旁人都沒有注意,偏敏兒看見了,連小湫都沒告訴,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不多時,她回來了,來來回回看了好幾眼小湫,仿佛在糾結什么。突然間外面漆黑的天空一道閃電劈開冷夜,隨之而來沉悶的轟隆聲,敏兒便定了神,跟小湫附耳道:“左姑娘,藺先生找你,說是很急。”
“嗯?”小湫困惑地轉頭,“藺舒元?”
敏兒點點頭,“剛剛長靜齋的人來說,藺先生突然說要見你,執意要見,說是如果不來找你便自己來。她們怕了,才來的。”
剛剛宴席散去的時候,元安是第一個走掉的,那時候她以為是藺舒元在等他,所以他才走的這樣急。怎么現在他還在長靜齋?小湫再問:“來的人可說他為何要見我了?”
“沒有。”
藺舒元輕易不這樣急,定然是有事了。
想著,她不動聲色地咳了幾下,見沒人注意她,便給敏兒使了個眼色。敏兒立即體會,抓起旁邊的小茶壺就倒了杯溫水遞給她。接過水,她先喝了一口,然后假裝抑制不住,趕緊掏出帕子捂住嘴地咳起來。這一下她的動作和聲音都大了,殿內說笑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這里了。
這么多人看著她可不是她要的結果,她只想把葉緒吸引過來。“沒事沒事,喝水嗆到了,對不起,對不起。”抱歉地笑笑,看著眾人轉過頭去了,她才對上葉緒關懷的目光。
她看著他,輕輕皺眉。她知道,他一定知道她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