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小湫情緒有些低落，施阮看著路上人來人往，忽然問她，“你之前究竟經歷了什么，居然欠了他們這么多？”

原本小湫并不想說，但是這種事情自己一個人憋著也挺不好受的。而且這個施阮，經過這些天她的觀察，她知道是個能靠得住的人，要不然她也不能直接把她帶進傅賽爾的院子。她吹了吹鬢邊橫出來的碎發，說：“其實講道理來說，我并不欠他們什么，我實實在在欠的是阿爾宛達，她才是真正救過我性命的人?！?

施阮偏頭看她，她隨著她的目光慢慢走在人海中，道：“大概是五年前吧，我也記不清了，我踏上這片土地那一刻起，便隱隱料到這一遭絕不是如意之旅。我在灞陽外的那片荒原里走了整整三天三夜，一丁點東西都沒吃。我當時想，要真是餓死在那荒無人煙的砂海之中真算是我倒霉到家。可是現在看，我倒不如直接餓死在那片荒原里。后來我實在撐不住了，那么巧，阿爾宛達來了，她救了我，給我水喝，給我飯吃，還讓我洗澡。她收留了我很久，讓我有的吃有的喝還有的住，甚至后來我離開時她還給了我銀子讓我用。她對我，當真是有救命之恩的?！?

人的記憶會模糊，心態好的便只記得善，不記得惡。其實小湫就是這樣的人，誰對她好她都能實實在在地記著，她要求的真的不多。離開柯勒寨之后在葉城的那三年里，雖然日子清寒，但是她很喜歡，很滿足。

“藺舒元是阿爾宛達很喜歡很喜歡的人，他曾經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借給我書看，提點過我很多?？赡茉谒麄兛磥砟遣贿^是舉手之勞，可對于我，卻是深淵中的光。我其實很記仇，連帶著也很記好，他們對我的好，我記著了，不會忘的。”

后面的事，施阮雖然不清楚，但是大致是知道的，“這樣看來，你的苦難是從救下云達開始的。”

小湫深吸一口氣，“好像是的，我救了他，然后就被傅賽爾他們作為罪人帶到塔達城，他們差點要了我的命。是池鑒、海吉和初越她們的信任保住了我?！毙′行σ宦暎翱善俏遥讶~緒帶到塔達城了，然后居然還一直瞞著他們他的身份。”

“你為何要幫他？”

前行的步子不自覺地放慢了，后來小湫便定定地站住了，她喃喃自語，“對啊，我為什么要幫他?。咳绻耶敵鯃远ㄒ稽c，不帶著他去，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事兒了？”到底那段時間他跟她說了什么，她到底怎么了為何答應了幫他？她為什么不死命拒絕？

小湫臉上的惶恐不安漸漸顯露，施阮見了趕緊拉住她把她喚回來，“既然當初你那樣做了，那么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答應別人的人?！?

“可是到底為什么……”怎么就是想不起來了，怎么就是說不通了？

施阮待著葉緒身邊這些年，她焉能不知如果他要蠱惑一個人豈能是成功不了的?！澳悴灰嘞耄f事萬物總有定律，自然之道不是你一人能推動得了的，他能成此事定然是有別的原因。你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然而她依舊走不出困惑圈，“可我是原罪啊，如果我沒幫他，池鑒他們沒理由對他那么放心……”

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小湫這樣的狀態如何能行，施阮只能唬和她：“太子來了?！?

果然見效。小湫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為了掩蓋自己的不正常甚至找了不遠處的小吃攤去躲著。

長街上人實在太多，故而施阮也沒能聽清那自東邊而來的一小隊人竟然真的是葉緒他們。待葉緒見到施阮一個人站在街中并且走到她面前時，施阮略略震驚——自己什么時候話頭這么準了？

“左姑娘呢？沒跟你在一起嗎？”葉緒略帶急躁的問話和他身后跟著的卿丹等人，讓施阮看得很明白——他定是以為小湫又逃了了。

唇角一掀，施阮掉頭看向五步之外還在拿小吃攤掩蓋自己心虛的小湫。葉緒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眉頭便一瞬舒展開來。

目送著殿下向她那邊走過去，卿丹如釋重負地撫了撫心口，對施阮道：“嗨呀，嚇死我了，還好還好?！?

施阮瞥他一眼，看了看他身后的那些人，示意他可以讓他們回去了。卿丹點點頭，但還是忍不住小聲抱怨：“下次你們要出來玩能不能跟殿下說一聲，看看把殿下給急的！這殿下生辰將近，若是左姑娘真的跑掉了，那到時候吃苦受罪的是咱們吶！”

耐性聽完卿丹的抱怨，施阮只道：“放心，她不會走的?！比缓蟊阋粋€人走進人群中，漸漸消失了身影。卿丹聳聳肩，轉身跟后面跟著的幾個人吩咐了一下，讓他們回去，順便跟側妃娘娘報個信，讓她不必擔心。

葉緒不動聲色地走到小湫身邊的時候，她正低著頭扒拉小攤上的雞爪雞翅。小湫正高度緊張，自然能察覺到他的到來，為了不讓他看出來破綻，她只能扒拉扒拉這個又戳戳那個，然后問小攤主人：“老板，你們這個雞爪有辣的嗎？”

老板略微一愣，隨即笑道：“姑娘，小老兒的雞爪沒有辣口的，但是我們有茱萸膏，你蘸著吃就有辣味啦！”

“茱萸膏?哦，對了，辣椒還沒傳進來?！毙′凶匝宰哉Z，正準備轉身“發現”葉緒的到來時，葉緒卻突然說：“你要吃嗎？”

本來就提心吊膽的小湫突然間被他一嚇，手一哆嗦，扒拉雞爪的筷子都給嚇掉了?！班贿?！你嚇死我了！”定一定神，小湫拍拍胸口，問他：“你什么時候來的？”

他撿起小湫丟開的筷子，問老板要了個紙袋子，指指雞爪，側頭問她：“要幾個？”

小湫想了想，“七個吧?！?

揀了七個雞爪之后，老板很見機地遞過來一個新的袋子。葉緒拿著新袋子，指指雞翅，“這個呢？”

這次小湫就爽利多了，“也是七個！”

將袋子遞給老板后，葉緒問她：“為何要七個？”

小湫便掰著手指頭說：“你一個，我一個，映達，敏兒，施阮，落樂，卿丹，正好七個啊，我們一人一個?！?

到此，葉緒方才真正一笑，眼睛里的溫度漸漸上來。他看看正在靠近的卿丹，道：“我估計這些最終也還是你自己吃，他們不一定吃?！?

小湫見他卸下戒心，心中暗暗出了一口氣，“為什么？他們平常都吃膩了？”

老板結算好了，把袋子雙手奉上，葉緒便很順手地接了過來，說：“他們平常不吃這些?！?

小湫撇撇嘴，“怎么，怕這外面的東西不干凈啊？放心，這種東西我從小吃到大，毒不死人。”

說著笑著兩人就要離開攤位，絲毫沒注意到后面小攤老板“誒誒”地叫他們。還好葉緒聽見了，回頭問怎么回事，要不然那小攤老板非追到東宮去不可。

小販眉頭緊鎖，問葉緒：“兩位公子小姐，你們買東西，都不知道要付錢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