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小七默默地聽著柏遲曼先生的解釋,她該說些什么?
她其實一直被蒙在鼓里。
等柏遲曼先生也陷入沉默,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才開口,“那,那為什么我又恢復了這種能力?”
“你發現了什么?”
“我在樹林聽到別人在耳邊說話,是一句惡狠狠地詛咒,提到了達爾戈雷士、血和帶筋骨頭。我告訴了瑟普特,他一無所知。遨游族的智者知道那個人是從血楣來的,可我當時急著找托米,沒能多問幾句。”
柏遲曼沉吟不語,過了一會兒說:“那么,對方也發現了你。本來我以為你不過是暴露了晶流光焰,那會引起偷獵者的覬覦,現在看比我預想的要麻煩。能力訓練應該提速了。”柏遲曼先生神色凝重,“引起這種變化的,是你服用了某種促進晶元活動的藥劑,削弱了抑制劑的作用。”
狄小七馬上想到那杯R&R,懸圃西陲的女士飲品,玫瑰色的蓬勃朝氣。
珀遲曼接著說:“如果不是特殊的有針對性的藥劑,行者的晶元不會受到擾動。藥師何曼.葉的檢測結果告訴我們,關于走私的傳言不是空穴來風,法王鎮里確實有晶元毒藥。”
這句話讓她想起托米手里的瓶子和蒂媞的飲料,以及……
“我吃過核桃。”從綠屏谷地帶回來的核桃曾是她獨處時的零食,她把餐后甜品習慣從地球帶到了Zera。
“那些核桃我見過。”柏遲曼先生搖搖頭。
狄小七沒有提R&R,她還想到另一種東西,就是瑟普特的煙草。可她不想再說藥劑的事,她被蒙著灌下藥水已成事實。珀遲曼先生說那是為了她好,但眼前的先生怎么也已經不是片刻之前的那位長老或者她的接引使者了,她實在不愿意接著想下去,狂人先生的話還是從腦海里蹦出來。
“有什么辦法把這個討厭的特異稟賦消除掉?”她問。
“消除?”
“我不愿意擁有這種特異稟賦。一個人就不能進入別人的腦海,計算機也不能!”狄小七說得很快:“那不合理,比克隆技術還糟!”
“怎么想起說這個來了?”
“我聽說五月堡有人研究克隆。”
“那是謠言。我們說的和克隆有什么關系?”
“就算克隆人的思想也是各自獨立的。如果腦海被侵犯,人不再是獨立的人,人和機器就沒有什么區別。這樣的稟賦不應該存在。”
“有道理。不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技術足以改變一切,方向卻是基于選擇,隨之而來的各種不確定必須控制在秩序的范圍之內。”
“我還不會控制這個能力,我不喜歡它帶來的后果。”
柏遲曼點點頭,“我理解。你確實應該明白為什么,以及如何運用它。我們一起去一趟神殿,有些東西值得你親自看看。明天起,你將開始接觸晶體記憶、晶像以及關于Zera的三界理論的一些實際問題。”
“嗯。血楣是什么地方?”
“在夾層,Zera和Samsara之間,沒有人真的到過那兒,不相信的人認為那是一個唬人的陰詭傳說,相信的人覺得那是一個和過去聯通的機會。”柏遲曼先生隨口回答,他在思考什么問題。
“我還想見一見那位藥師。”
“他是個怪人,你想見他?”
“打聽一下那瓶酒,他是檢測者。”
“明天一早讓楊子帶你去,我會告訴她在哪兒找到他。”
***
Nina和飛虎羅丹一定覺得今晚非常奇怪,她從未像今晚一樣呆坐不語。
是的,即使在地球的八角屋,她也會滿腦子新奇的聲情并茂的故事,會因為一個細節和燈泡俠他們三個爭論不休,可今晚她的大腦被疑云籠罩,鏡子里的眼神是迷惑的,靜到幾乎感覺不到呼吸。
糟糕的情緒抑制了她。
羅丹知趣地藏在床下,行李箱上的那雙滴溜溜的光來自它的眼睛。Nina乖巧地蹲著,在狄小七的膝蓋旁邊哈達哈達地提醒著她,她并不孤獨。
狄小七嘆了口氣,從長時間的沉思和各種返回地球的設想里把自己拽回現實。
這可不像我!
她對Nina說:“除了自己,還有什么更有意義的事嗎?可我若不是為了自己,我該為了什么?無論為了什么,在這里胡思亂想沒有用!只有把疙瘩解開或者扔掉,才能穿越疑云,見到更明亮的天空!你說對嗎?”
Nina搖搖腦袋。它當然無法探討這個深奧的問題,于是它把腦袋沉下去,放在了兩只前爪上。它得好好想想。
狄小七從懷里掏出那個錫盒,又把柏羅娜婆婆送給它的盛著別針的木盒拿過來,擺在小桌上。
石燈之下,幾張溫和的笑臉在她腦海里并列,其中一個是柏羅娜婆婆,另一個是蒂媞,還有一個飄忽著,模糊不清,扎著小辮子。
如果其中之一能夠在這個難熬的夜晚出現在面前,她會和她們好好討論一場,可她已經無法在死去的蒂媂懷里釋放自己的悲傷,也無法把遠在洞府里的柏羅娜婆婆召喚到這間智者驛的小房間里來——她的眉毛挑起來,人也從椅子里彈了出去。
羅丹和Nina統統仰頭瞪大眼睛,看著她從墻上的挎包里掏出翠鳥團子,挨個兒擺在桌面上。
在翠鳥舒展開羽翼的同時,她已經醞釀好了一封信。
阿多斯,“我要學會解讀晶體記憶。”
波爾多斯,“我要回峒府去孤松。”
阿拉密斯,“你多和副體人聊聊天。”
達爾達尼昂,“我愛你柏羅娜婆婆。”
她用手指輕點每只蜂鳥,各帶一句話,她目前只能做到這樣,已經夠了。
斑木壁虎也不能閑著。她把孟良和焦贊托在手里,在腦海里回想藍魄蜘蛛的樣子,“你們倆去給我確定蒂媂的藍魄蜘蛛的位置,別與它戰斗,它是朋友。”
當火槍手和兩個武將從窗戶離開,她的心情好多了。
她出門去盥洗室的時候,Nina歪著頭,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錫盒。
透過那些忍冬藤紋,星星點點的火花一樣的光流露了出來。
狄小七的晶元活動擾動了休眠的蠑螈石,她現在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