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響后,楚易拎起早在五分鐘前就整理好的包,第一個沖出了教室,把人群遠遠地甩在身后。
趁著人流還未擁堵到木橋,她貪心地連跨了好幾格臺階,一溜煙兒地小跑到廣播室的樓下。
氣喘吁吁地從側邊的安全門閃身進入樓中,楚易點了點手機屏幕,一看才5:10,時間還很充足。
她安心地放慢了腳步,留給自己一些喘息的時間。
邁上最后一格臺階,走入三樓的樓道中。
臨近廣播臺的房間,走廊里傳來朦朧依稀的聲音,體育組已經開始了今日的播音工作。
為了不影響體育組的收音情況,她在門外等了一段時間。
直到人聲散去,準備好的音樂被逐漸推響,找準時機的楚易輕手輕腳地壓下門把手。
“吱呀”一聲——
她推門的動作一滯。
使用了有些年頭的門不爭氣地叫出了聲,引得坐在播音臺前的同學紛紛回頭看了眼來人。
楚易朝他們揮了揮手當做招呼,見本周與自己搭檔播音的劉菲菲早已依靠在窗邊,正拿著支口紅補著妝,她轉過頭去愈加小心地用身體壓著門。
轉身的動作間,她的余光似乎還瞥到了門后的有一個身影,小小地受到驚嚇之余,楚易在看到那人的動作后立馬又恢復了鎮定,只剩下滿臉無語。
何海洋手作怪手爪子狀地潛伏在門后,看到一臉淡定的楚易,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失望。
“你怎么沒被嚇到?”
“……學長你在這里多久了……”
何海洋習慣性地抬起手,揉亂了楚易額前的碎發,引得她皺著眉躲開,“聽到你開門聲就潛伏在這里了!”
因為楚易個子小,理所當然的臉蛋也比平常女生要小上不少。
可是她的發量卻氣人得比常人都多,顯得整個人都看起來毛茸茸的,更像個軟綿綿的洋娃娃。
廣播臺的一眾成員平常都把她當做寵物一般飼養著,用臺費新購置的零食大多都進了她的肚子里,不得不說是個團寵一般的存在。
但作為小寵物的楚易本人好像不太樂意,經常啃著小雞腿義正言辭地宣誓自己的人權,再三告誡各位不許摸她的腦袋。
只不過,這句話完全會因為她接過別人幫她撕開薯片包裝后的一句乖巧的“謝謝姐姐”,和小動物般水亮亮的眼睛而變得毫無說服力。
“小學生。”翻了個白眼,楚易走到補完了口紅的劉菲菲身邊,抬起胳膊圈住了她,皺著秀氣挺翹的鼻子故作委屈,眼睛水汪汪地望著她,“菲菲,他嚇唬人家。”
激得菲菲瞬間母愛大發,摟住了懷里的小可憐,摸了摸她的腦袋。
她看向何海洋語氣里自然而然地帶上無奈,“學長你怎么又來了,這都快期末了你還來監工啊?”
潛臺詞是,您自己沒有課業要顧忌嗎?
“我這不是不放心你們嗎,反正晚上也要去辦公室打游戲,待會兒順路一起回去唄。”
當初楚易他們作為新生剛接手播音工作,每個組的組長都會在自己組員播音的時候在一邊玩著手機監工。
但大多的學長學姐們都會在三次播音完成后,便功成身退得無影無蹤。
唯獨這位何海洋學長,勤勤懇懇,無所事是。經常出沒在此,還順便幫他的室友齊慧宇一起把時尚組的也監督了。
由此楚易有理有據地推測出中文系的課是真的很水。
“我閉著眼睛都能把控音臺操作得屁滾尿流。”楚易對于質疑她們播音水平的話表示高度不滿,立即反駁道。
中文系的何海洋同學因為忍不住回味了一下“屁滾尿流”的正確使用方法,而遺憾地錯過了最佳回嘴時機,看到自己的兩位組員下了播音臺,他先走過去總結了一邊今天的播音情況,隨后鼓勵地拍了拍他們的肩,與他們道了別。
楚易在操控電腦前坐下,動作熟練地登上了自己的音樂軟件賬號,點開了預先準備好的歌單。
等待5:30分到來的期間里,她的身體忍不住跟著《diet mountain dew》搖晃起來,仗著麥克風此時不收音,還囂張地轉過身去,拉著劉菲菲一道搖擺,還不忘對著何海洋做了個自以為相當搖滾的“come on”口型。
等到頁面底端時間欄的29毫無預兆地跳向30,她才老老實實地坐直了身體。
“嗨大家好~歡迎收聽今天的酷玩時尚,我是小易!”
“我是菲菲!”
剛從外邊用完晚餐的溫朝,一走進北門就聽到了相當熟悉的聲音。
楚易偶爾走在外面或是手里拿著什么東西的時候,他們之間的對話往往就變成了犯懶小女孩的單方面語音發送,溫朝隨后會認真地聽完,然后溫溫吞吞地打字回復。
就算沒能聽到那句“小易”的自我介紹,他也能一下子辨認出她的聲音。
獨有的稚氣腔調和尾音上揚的咬字,勾得他耳朵有著歸屬感般的熟稔。
但他還是裝模作樣地,問了身邊正在對今天的水煮肉片進行大肆批判的施澤,“今天是楚易播音啊?”
還在念叨蔥花長得讓他以為自己加了份韭菜在里面的施澤,立馬被轉移了注意力,扳起手指頭算起了這學期的播音時間表。
溫朝在一旁頗為無語地看向他古早的計算方法,腳上下意識地放慢了速度,耳朵早已分神聽著從廣播的電流中傳出的明媚聲音。
“……Adidas NEO最近的設計倒是又讓我夢回三年級了,看到他們的新品推介海報,我都忍不住懷疑自己點進了巴拉巴拉的公眾號,他們最新的slogan是童年不同樣嗎?感謝阿迪讓我坐上時光機!”
聽著她標準的發音,溫朝忍不住跟著把“Adidas”在嘴里過了一遍,接著不由為她精準的吐槽失笑。
小朋友的嘴巴怎么這么毒啊。
邊上的施澤終于扳完了自己的手指,相當馬后炮地為他解惑,“沒錯,今天禮拜二,就是楚易他們組播音。”
看溫朝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施澤大感失寵,拼命地想要為自己找回一點注意力,“一下子楚易進廣播臺都一年了,我還記得當初我把她招進來的時候……”
他斜著眼瞥見身邊的人看似毫不在意,耳朵卻豎的老高,施澤頓了頓繼續說道,“小小一個人穿著軍訓服,手里抱著的快遞盒倒是挺多,都快堆過她的臉了。”
“……讓她填報名表還問我們是不是要沖業績,說自己可以幫室友也填個五張……”
“……還認認真真地在需要貼證件照的地方畫了明顯是從幼兒園學會以后,就再也沒進步過的簡筆小人……”
溫朝別過頭去,在施澤看不到的地方翹起嘴角,垂下的眼睫彎成愉悅的弧度,伸手虛握了一把開得肆無忌憚的花,好心情地伸出手指點了點。
他突然想是到什么似的,也不抱希望地隨口一問,“報名表還在嗎?”
“……你看看我們辦公室震后災區的樣子,可能性太小了。”
“你應該可以找到吧?”
第一個字的重音打在施澤心上,他突然聽見遠方戰鼓敲響,出征前的號角響亮悠長,盤算在周遭,像是要把他捧到天上去。
來自溫朝的捧殺!
施澤第一次帶著樂隊商演都沒得到過溫朝的一句稱贊,這時候聽他這么說,鼻子都翹得半天高,恨自己剛才反應過慢沒來得及掏出手機錄個音,“好吧我勉為其難地回去給你找找吧。”
“……我剛才說到哪了?”
“填完報名表。”
“哦哦,等她收到短信來面試的時候,整個廣播臺都記住她了。”
說到一半故作玄虛地停下,“哦,看來你也不是很感興趣,那算了我不說了。”
溫朝伸手,作勢輕推了他一把。
“就一輪面試的自我介紹,她竟然報完姓名班級就結束了。這么不端正的態度肯定是不行的,我們廣播臺可是很有原則的。我又循循善誘地問她,沒有了?還有嗎?多說一點吧?”
溫朝轉頭看向他,目光示意他繼續,面前的人把身子一側面向他。
捏了捏拳頭,抬起眼往溫朝身后左右看了看,引得溫朝也一臉莫名其妙地回了頭,誤以為有人在自己身后。
“啊不是,我是在給你模仿,模仿楚易當時面對我們全臺幾乎所有人的面試官的表情!”
一把拽回了溫朝,施澤又深吸一口氣,模仿著楚易的語氣,下定決心一般地開了口,“‘那……12月4日,五月天將在上海虹口足球場舉行人生無限公司巡回演唱會,希望大家到時候可以積極參與哦!’”
“一副宣傳大使的表情,神情無比嚴肅,完全抱著就算進不了二輪面試也要幫愛豆多賣出去幾張票的心態,太有趣了!”
“然后我們一朋友問,‘票呢,我們沒票啊。’”
“她一臉遺憾,‘好可惜,我也搶不到。’”
不必親眼見到,他就可以想象當時的場景。
溫朝心想著她一本正經板起小臉的模樣,笑容也毫不掩飾起來,唇邊有難得的小梨渦低低地掛著,把平日里的難以親近消融得無影無蹤,隨后笑意轉瞬即逝,“這種語氣從你的嘴里說出來就很惡心了。”
……我也不需要你的喜歡好嗎。
溫朝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她們廣播幾點結束?”
“六點。”
原本步子就拖沓的人散漫地往人工湖邊的圍欄一靠,隨手一指湖中心,“你看,你最喜歡的紅鯉魚,陪你看會兒。”
“……你想聽楚易廣播完你就直說,這種建校以來就沒疏通過的臭水溝能有什么生物啊?”
被拆穿的溫朝滿不在乎地走向湖邊陳設的石椅,“你剛才不是說走累了嗎,那就休息一下。”
伸手佯裝拂了拂椅背上的灰塵,帶著不適宜的熱情招呼施澤坐下。
“記得提醒楚易周五晚上的聚會。”
“你為什么不自己說??”
溫朝的眼神像是看著智障般的,寫滿了這還要你提醒,“說了,我怕她給忘了。”
“我求求你了溫朝,恢復你人前的難以靠近行嗎?這么婆婆媽媽的我都快受不了了!”
這次連施澤都滿身雞皮疙瘩,故作嫌惡地抖了抖身子,拉開自己與他的距離,“行了我待會就去辦公室,順便假裝不經意地提醒她行了吧?”
……
“……那么今天的酷玩時尚到這里就全部結束啦~我們下個禮拜再見咯!”
人聲消去,輕快的音樂被漸漸推出音響,隨風吹進草叢里,繞湖而去。
“走了。”
不等音樂結束,溫朝就頭也不回的起身,絲毫不在意身后人是否反應了過來。
如施澤所愿,他恢復了冷面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