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朝改完了她的練習(xí),蓋上了筆蓋,看了眼鎖屏上的時間。
八點十五,倒也不算太早。
隨意散落在桌上的筆被他一支一支地擺進(jìn)楚易的筆袋里,“可以了,明天再給你講錯題。”
接過被他整理好的背包,挎在肩上的時候,楚易定定地瞧了他許久,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朝朝,你好像我爸爸哦。”
“那爸爸跟你一起下去。”溫朝已經(jīng)推開門,站在門口眼帶玩味地接道。
“……”
他應(yīng)得那么順嘴是怎么回事。
“你去干嗎呀?”她隨意地問了一句。
“買點水蜜桃。”
聞言楚易眼睛都亮了,“蜜桃?我也想吃桃!”
她拉了把背包帶,“讓我來請溫老師吃!”
除了西瓜,硬硬的蜜桃也是楚易夏天必備的救命水果。
淺淡的甜蜜味兒恰到好處,果肉混合著羞赧的淺粉和成熟熱烈的漿果紅,湊近散發(fā)出的桃感足以碾壓所有的果調(diào)香水。
至于這個硬度該怎么形容?咬下去硌牙的最好;出門在外可以當(dāng)武器的最好;運動會沒有鉛球了,拿來就可以當(dāng)替補(bǔ)的最好。
咬起來嘎嘣嘎嘣的像是在磨牙一樣,但凡有一點點綿軟的口感都會被她無情拒之門外,還美名其曰“有些硬桃,現(xiàn)在不吃你一輩子都吃不了了”。
“朝朝你喜歡硬桃嗎?”每次和別人一起買桃子,楚易都會進(jìn)行一番取向調(diào)查,恨不得把所有硬桃愛好者拉進(jìn)一個群里,日日歌頌硬桃的偉大。
溫朝的視線看向電梯中不斷跳動的數(shù)字,細(xì)想了想,像是回憶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事,“不太喜歡。”
“啊,為什么啊……”楚易遺憾地拖長音。
硬桃好可憐哦,天仙竟然不喜歡硬桃。
數(shù)字跳到“1”,兩人一齊走出了電梯,稍作片刻的沉默,他的聲音輕薄,帶著說不清的情緒,“小時候吃硬桃把牙給磕斷了。”
“哈???”楚易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原因,踮起腳站在溫朝面前,努力地伸著脖子,想看看溫朝的牙齒,“哪里呀,給我開開眼?”
“換牙前的事了。”
稍顯遺憾地站回去,楚易扁了扁嘴,“哦,那也還好嘛……你就給它一次機(jī)會嘛,沒給你留下毀滅性傷害還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要是留下了毀滅性傷害,我就再也不吃桃子了。”
腦補(bǔ)了一下沒有牙齒的溫朝的畫面,楚易也認(rèn)可地點點頭,“沒錯,你也別和我搶,我會第一個沖上去記恨它的!”
過后覺得自己的發(fā)言有失偏頗,她又求生欲很強(qiáng)地急于澄清自己,“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就算沒有牙齒你也一樣可愛迷人,我就是喜歡沒牙齒的帥哥!有牙我還不樂意呢,硌人……”
小嘴還想一張一合地叨叨些不靠譜的話,溫朝忍了忍,還是皺了皺眉,“……你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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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左拐的街上就是一家相當(dāng)大型的連鎖生鮮店,兩人進(jìn)門后直奔水果區(qū)。
楚易從一旁的架子上扯下兩個保鮮袋,用手搓開遞給溫朝,一回頭已經(jīng)開始用在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著貨架上的桃子。
確定按下去的手感不太危險后,她才敢撿起來捏一捏,一下子撿了好幾個進(jìn)袋子里。
溫朝就完全和她相反,不太會選桃子的他只是用嚴(yán)苛的目光審視著樣貌。
被他拿在手心里的都是最漂亮的,上頭綴著纖巧的綠葉,果肉鼓鼓囊囊地擠在果皮下,輕輕一碰就會爛熟。
他象征性地挑了兩個,就抵著框,垂眸看楚易一個個嚴(yán)謹(jǐn)?shù)靥糁?
余光感覺身邊的人不再有動作,楚易側(cè)頭掃了眼他的袋子,“你就拿兩個?你是不是覺得你小易哥沒錢?”
“小孩兒沒大沒小的跟誰說哥呢……”溫朝懲戒地點了下她的額頭,“軟桃買多會爛。”
笑嘻嘻躲開的楚易覺得自己又捉到了軟桃的把柄,得意洋洋地沖他勾了勾手指,笑得狡詐可愛,“看吧,我們硬桃就很經(jīng)放哦~”
溫朝見她眉眼彎彎的,像個偷到糖的小狐貍,無奈地輕搖了搖頭,突兀地來了一句,“你好像確實很適合辯論。”
突然聽他這么一說,楚易心下有些驚奇,她好像不記得自己有跟他提起過這件事情啊,隨口亂跑著火車,“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辯論啊?難道說……朝朝你其實一直都在偷偷關(guān)注著我?”
溫朝迅速地垂下眼簾,視線移開到鐵架旁略微有些許生銹的邊緣。
欄桿內(nèi)里的鐵皮曝露在節(jié)能燈發(fā)散的光線下,破敗不堪的碎片凹凸不平,若是有人走過不加注意,也許會被銳利的尖口劃破手指。
上架的工作人員怎么可能會沒有注意到呢。
溫朝盯了許久,久到楚易都以為他懶得理自己的抽風(fēng),已經(jīng)不想搭話的時候。
他卻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微弱聲音,低低地嗯了一聲。
以為他剛剛說了什么話,楚易看向他,目光中帶著詢問。
他卻不以為然地微抬下巴,示意她繼續(xù)。
等到楚易把第六個桃子裝進(jìn)袋子里,她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好啦,我們?nèi)ソY(jié)賬吧!”
“夠了嗎?”溫朝看她明明一臉惋惜又依依不舍。
“太重了帶回去就好累哦。”
懶鬼。
稱好份量后,兩個袋子被溫朝提在手里,兩人走向收銀臺。
好好地走著,身旁的人突然剎車,龍卷風(fēng)似的一個轉(zhuǎn)身到他的面前站定,掩耳盜鈴地伸起兩手擋住了兩邊的側(cè)臉,壓低著聲音作掩飾,“朝朝,掩護(hù)我。”
表情看起來雖然很嚴(yán)肅,但是兩頰上的嬰兒肥被她擠在一起。
手壓著嘴唇成了一個圈,肉嘟嘟的,看著極度鬼馬。
溫朝看著她忍不住勾起嘴角,一對梨渦似有若無地顯現(xiàn)在兩頰邊,卻也學(xué)著她壓下了聲音,“怎么了?”
楚易來不及回答他,先鬼鬼祟祟地從包里摸出手機(jī),打開自拍模式。
她瞇起了眼睛,發(fā)現(xiàn)映在屏幕里的兩個人有朝著這邊走來的趨勢。
楚易慌不擇路地撩起溫朝披在身上的襯衫一襟,另一只手不忘舉著手機(jī),找好角度對著背后錄像。
偶爾路過兩個人,對他們都頻繁側(cè)目,以為是小情侶在這里調(diào)情。
畢竟那個高挺頎長的男人看向躲在自己懷里的女生的神情,簡直像是蓄謀著打翻了蜜罐,眼里的喜歡肆無忌憚地撒了滿地。
正在被楚易偷拍的那兩個人,過來時也瞥了他們幾眼。
感受到懷里的人把自己蜷縮得更緊了些,溫朝把手虛攏在她耳后,替她遮住了臉。
“他們親密嗎?”手機(jī)貼在臉頰旁,看不清屏幕里兩人的舉動,楚易把頭側(cè)向一邊,抬頭問正對著他們的溫朝。
溫朝稍作思忖,略帶猶豫地評估著。
若是要和他們倆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比起來,剛剛走過的兩人好像也不算什么……
“還可以?”
畢竟那個女生說話的時候,不經(jīng)意地挽上了那個男生的胳膊。
楚易明顯對這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不太滿意,“什么叫還可以???”
“他們走了。”溫朝放下手,提醒著還像鴕鳥一樣縮起來的人,讓她自己看。
探出頭小心翼翼地看向溫朝身后,兩人剛走出了門,楚易立刻查看自己剛才偷錄的視頻。
“誰啊。”溫朝帶著點好奇。
確認(rèn)了那個男生的臉,楚易面色不善地舔了舔后槽牙,嘴唇里費力地擠出幾個字,“我室友的男朋友。”
“和一個不是你室友的女生?”看她這表情,溫朝抬了抬眉,接過她的話。
盡管表情復(fù)雜,她還是習(xí)慣性地稱贊道,“朝朝你可真是個小天才,唉……這都什么事兒啊,每次都能被我遇到我也是服了……”
楚易擰巴著臉,糾結(jié)無比,“你說我要告訴我室友嗎?這次我可是有石錘了!但是我感覺我室友還蠻喜歡他的,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溫朝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問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有些為難地戳了戳臉,干站了會兒后,先帶著她到收銀臺,趁楚易還沉浸在自己的糾結(jié)中,他把二維碼展示給店員結(jié)好了帳。
走出店門后,楚易還在抱著視頻盯著看,臉上滿是憂愁,“我就說吧,不談戀愛屁事沒有。快樂的黃金單身漢哪來的這種顧慮啊。”
又想到自己現(xiàn)在不就面臨著顧慮,又改口,“不對,還連累我們快樂單身漢!”
溫朝在她身邊默默地聽著,沒有做聲,心里暗自念叨了聲自己好難。
不知不覺地走到校門口,溫朝把手里拎著的袋子遞給她,出聲無力地安慰道,“那你告訴她吧,之后該怎么處理就是他們的事了。你回去給自己洗個桃子開心一下。”
說到桃子。
楚易突然一臉不妙。
“完了,我們是不是沒付錢就拿出來了啊??”
她驚恐地瞪著眼看向自己手里突然多出來的塑料袋,可腦海中卻絲毫沒有付過錢的印象。
溫朝笑著低下頭,“付過了,在你自顧自碎碎念的時候。”
“……下次我再給你搬一箱回來。你等著,你小易哥肯定請你吃桃!”說完立馬退后一大步,生怕溫朝又要因為囂張用詞揍自己一頓。
這次他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眉眼溫柔地趕著楚易,“知道了,快進(jìn)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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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今天寢室里一個人都沒有,楚易給自己洗了個桃子啃,還快活地把腳翹在桌子上,大腦放空,構(gòu)思著該怎么委婉地描述這件事。
不過話說回來,周怡然怎么也不在寢室?
其他幾個人不是和隔壁寢室的一起去打羽毛球,就是苦兮兮地到部門開會去了。
而周怡然既不愛和人打交道,又沒參加什么社團(tuán)活動。
至于和林順文約會,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需要楚易再多加考慮,周怡然拎著商業(yè)街的袋子推開寢室門,滿臉疲憊地坐在座位上。
她甚至沒有多余的力氣和楚易打招呼,直接將千里迢迢買來的水果撈拿了出來。
在別人吃東西的時候說這種事是不是不太合適?
楚易潛意識還是很猶豫,但一想到溫朝的建議還是咬了咬牙,心想等她吃完三塊火龍果就說。
一直被熾熱的目光掃射,周怡然稍顯不適應(yīng),明顯會錯了意,舀了勺火龍果遞給她,“你要來一口嗎?”
“嗯?不用,你還是快把這口吃下去吧,”楚易搖了搖頭,“我有事問你。”
“干嘛啊?”
楚易緊著眉頭東看西看,佯裝自己只是想很輕松地閑聊兩句,“你今天晚上怎么沒去約會?”
周怡然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平時她很少會互主動關(guān)心這些事,“林順文高中同學(xué)來找他了,你問這個干什么?”
是高中同學(xué)嗎?
“就是……嗯……這個同學(xué)男的女的啊?”
“這我沒問,但我想應(yīng)該是女生,他說要帶她在附近逛逛,男生都不太愛逛街吧。”
“哦……”這樣不行,楚易決定換了一個問法,想了想視頻里兩人地狀態(tài),又試探著開口,“那,你會和你的高中同學(xué),挽著手逛街嗎?異性同學(xué)那種?”
片刻安靜。
兩人對視了一眼,楚易莫名心虛地挪開了目光。
周怡然明顯比她直接得多,她的語氣不如剛才隨性,“你看到林順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