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惡魔……大抵就是這個樣子吧……
我望著兩人猙獰的笑面，倒抽了一口冷氣。
看到我吸氣，兩人暢快得意地大笑起來，“你看看這小子都給嚇成什么樣子了！”
看著兩人捧腹狂笑、不能自已的樣子，我的心里響起一個聲音——
就是現在！
我猛地起身，劈手奪過一人手中的槍，用盡最快的速度，轉身，將槍口對準另外一人。
“別動！”
被我拿槍指著的那人才剛把槍舉到半空，此刻，他拿槍的手僵在空中，尷尬地指向地面，臉上的笑容也將垮未垮，看起來有些滑稽。
“把槍給我！”
我向持槍那人伸出手，同時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不敢有絲毫懈怠。
我看著那人臉上閃過一絲不甘，神情幾番掙扎，最終還是認命地將槍遞到我手上。
槍一到手，我便雙手持槍，分別抵住一名監管的腦袋。
“轉過去！直走！不許回頭！誰要是回頭我就開槍！”
我如此命令道。
兩人自然乖乖地照做。
我看著那兩人慢慢走遠的背影，手指在扳機上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松開了扳機。
做到這里，就夠了吧……
這時耳畔忽然爆開一聲清脆的響指聲。視野里的兩個背影當即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我驚愕地回過頭，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渾身一抖。
一具眼眶里冒著火的骷髏正搖晃著兩條細細長長的白骨大腿，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來。雪白的骨骼互相擠壓，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我看著骷髏搖搖晃晃的走姿，總覺得下一秒這個東西就會散成一堆碎骨頭。
“巫、巫師！？”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咔咔。”
骷髏的下頜骨動了兩下，像是有話要說，可是一只沒有血肉的骷髏是沒有聲帶可以發聲的，待到骷髏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只發出了上下頜骨撞擊的聲音之后，“它”點了點頭，以此來代替說話。
“你……”
我猶豫了一下，問東問西的似乎不太好……
嗯……
可是真的很想問啊！
“你為什么要附身在一只骷髏身上？”
“咔咔……”
骷髏像是習慣性地動了動下頜骨，緊接著反應過來，做出了把那兩只白骨森森的爪子覆到骷髏臉上的動作。
我看著骷髏的這般動作思考了一會兒，忽然靈光一閃，覺得自己領悟到了骷髏的肢體語言。
這是……捂臉？
所以……這只骷髏在害羞？
“捂臉？害羞？你在害羞什么？”
骷髏像是氣急地剁了剁腳，放下爪子，再舉起來時五根指骨彎下去四根，只留最中間的一根直立著——好嘛，對我豎了個中指。
骷髏頭空洞眼框里的兩團火也動了動，挪到了眼眶的上部，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它應該是在翻白眼。
好嘛好嘛，我知道我猜錯了。
“那……無奈？”
骷髏點了點頭。
無奈的話……嗯……無奈點什么好呢……
“那你在無奈什么？”
聽到我的問話，剛剛才安靜下來的骷髏，舉起兩只白骨爪，握成拳頭互相撞了撞，搖晃著腦袋，眼眶里的那兩團火也猛地躥大了點。
一副想要沖過來揍我一頓的樣子呢……
“這也不對，那也不對，有本事你自己說說你究竟想表達什么？”
骷髏的上下牙咔咔咔的撞了好一會兒，看起來情緒很激動的樣子。
沒等我繼續說什么，骷髏忽然一把撈起我，將我扛在肩上，然后大踏步地飛奔起來。
“喂！你要帶我去哪兒——”
我嚇了一跳，但也不掙扎，任由“它”帶著我上躥下跳。
骷髏大概是用了什么法術，跑得很快。它奔跑時帶起的風將我的頭發向上向后大力地吹起來，兩旁的景物飛速地后退。清風吹拂下，我情不自禁地瞇起眼睛。
這感覺有點像小時候蕩秋千……
雖然骷髏的肩膀硌得我的腰有點疼，但是不得不說，這感覺還是很不錯的。
誒呀，想我王室出生，什么高等交通工具沒坐過，這比坐骷髏更刺激的還真沒遇見過。
試問這世上除了我還有誰坐過骷髏！
“老子坐骷髏啦——”
我大嚷了一聲。
骷髏似乎是覺得好笑的樣子，下頜骨咔咔地響著，它要是能說話，此刻我猜它應該是在大笑。
不知跑了多久，視野逐漸開闊起來。高大的樹木逐漸減少，腳下也慢慢出現一些人工修葺的山路。
應該快到目的地了吧……
我暗自猜想。
感覺有點……意猶未盡？
我默默地決定一會兒要問巫師要個名字和聯系方式，和她約定一下，下次有空還來找她騎骷髏。
和我猜想得一樣，沒過多久，骷髏開始減速，最后在一處幽靜的山谷里停了下來。
從骷髏身上下來以后，我四下張望了一下，山谷之外另一座山腳下隱約可以看見幾棟房屋，應該是有個城鎮。
“這一路辛苦你啦，老兄！你看我們也認識這么久了，也算是彼此患難與共過來，不如彼此介紹一下，互相留個聯系方式啊？下次見面，我請你游山玩水，你再帶我坐一次骷髏怎么樣？”
我笑嘻嘻地伸手摟住骷髏的脖子，本來只是想表達一下我的熱情，沒想到這家伙的反應很大，渾身上下幾百根骨頭忽然一起瑟瑟搖動起來，各種臂骨腿骨盆骨肋骨胯骨肩胛骨，噼里啪啦地搖擺起來，就跟觸了電似的，咔咔聲不絕于耳。
我連忙松開它，想勸它冷靜點。
“喂，老兄——”
結果我話還沒說完，原本完整立著的一具好骷髏就乒鈴乓啷地散成了一堆骨頭。
哇哦……居然真的會散架誒……
盯著這堆靜悄悄的骨頭看了一會兒，我后知后覺地想起來，誒，這骷髏不就是那個奇怪的巫師嗎。
嗯……一定是個女孩子吧？不然怎么這么不禁逗……
唉，不過誰想得到那個奇怪的家伙會突然害羞起來啊。
我搖了搖頭，正打算轉身離開，忽然想起散落在地上的這堆骨頭。
這些骨頭本來的主人，大概是喪生在那個吃人煉獄里的人吧……
想到這兒，我找了個風水寶地——其實就是溪水邊的一片小空地，有風有水，不就是風水寶地嗎——我挖了個坑把骨頭埋好，又撿了根樹枝插在小土包的前面。
也算是個聊勝于無的墓地吧。
做完這一切，我在墳堆前，安靜地站了一會兒。
無論你究竟有罪無罪……
很抱歉沒能給你一個富饒的國度……
很抱歉沒能給你一個安定的生活……
很抱歉……你們的王子以前是如此得軟弱無知……
他衣食無憂地生活在宮殿里，從來也不關心王城以外的地方，學習政務也從來三心二意，心里滿不在乎地以為自己被神庇佑，以為只要隨心所欲，一切都會像他想象的那樣和平美好……
他甚至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國家其實貧窮至此，一場天災就能殺死成千上萬的人……
無論你究竟有罪無罪，真正的罪惡在我，在我們這些本該領導你們開創生活卻無作為的人……
無論你究竟有罪無罪，愿你安息，愿你能上天堂，如果上帝要你下地獄，我愿為你祈福……
在心里默念完這些，我抬頭望向視野盡頭的城鎮，抬腿、邁步，心里平靜得像無波的古譚。
與此同時，萬里之外的古塔里，有一名身材嬌小的巫師正緩緩地睜開蒼藍色的眼睛。
那深海一般的眼眸剛剛睜開，靜了一瞬，忽然蕩漾起萬頃碧波。
“艾米？你看起來好像很高興，發生什么了嗎？”
房間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可是屋里除了女巫艾米，分明不再有第二個生物。
“不關你的事。”
艾米冷淡地瞥了魔鏡一眼。
一人高的魔鏡沮喪地嘆了口氣，“噢，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