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宋澤正躲樹蔭下蹲著吃冰棍，伴隨蟬鳴打著哈欠。
其實宋澤真的很帥，此刻他因為天熱的緣故已撩起了稍長的頭發，長長的睫毛下，眼里寫著三分懶散、三分溫暖和四分漫不經心。
如果有個經驗稍豐富些的攝影師拍下這一幕投稿給雜志，勢必能毫無懸念的登上封面艷壓群雄。
宋澤也清楚自己帥氣對于普通人究竟有那么大的吸引了。
“小伙子，打擾你一下。”
面前多了些許陰影，一個阿姨站在了宋澤面前。
聞聽到聲音的宋澤輕輕捂住臉。
真苦惱呢，憑什么要讓自己背負此等老少通吃的美貌，這是命運對他的捉弄嗎，要讓他一輩子活在別人的覬覦之中無法擺脫嗎？
“小伙子？”阿姨似是有些迫不及待，竟是再次出聲。
阿姨啊，即便你想搭訕我，也請冷靜些，我不是那種隨便的男人。
“什么事阿姨？”慢慢回眸，宋澤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低沉好聽。
“小伙子，阿姨現在很想告訴你……”
阿姨又朝前了一步。
你太急了阿姨，搭訕不是這個樣子的，宋澤輕輕搖頭。
雖然你注定會失敗，但相信我，我會委婉些。
“小伙子……”
“你……”
“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垃圾？”
“誒？”宋澤眨眼。
“你的雪糕是濕垃圾，你的雪糕棍是干垃圾，記住哦小伙子，”
說完阿姨轉身，走入陽光里，深藏功與名，只余手臂上的紅袖在天地間閃的發亮。
“……”
“這冰棍咋吃的讓人想哭呢……”
宋澤兩口吃完冰棍后，朝著遠處看去。
午時正是最熱的時候，可302戶還是緊閉著窗拒絕通風。
如果安裝有空調還能理解，但宋澤繞著三棟轉了一圈，確定302戶是沒有空調的。
然而有些意思的是，302一處防盜窗下居然有著安裝空調外機的腳架以及連通室內的打孔。
宋澤的好奇心越發濃了。
他很想知道302究竟有著怎么樣的故事。
隱隱約約間，宋澤發現有人從三棟走出來。
“陳奶奶？”
認出來人的宋澤幾步跑過去，陳奶奶剛下到一樓，手里提著個菜籃子。
“喲，小伙子，咋又來了？”
陳奶奶親切的一拍宋澤：“小機靈鬼，知道奶奶今兒要煲湯是不？”
“現在是知道了。”宋澤又道：“奶奶去買菜呢？”
“是啊，這不給老頭子買點燉湯的料嘛。”
“老頭子都叫上了，您動作是真快哈……”
“你說啥？”陳奶奶沒聽清。
“沒有沒有。”宋澤一邊說著一邊取過菜籃子：“這大熱天的您也別跑了，買點啥，我去吧。”
“那奶奶也不客套了，晚上來奶奶家喝口湯。”
“成啊。”
菜市場離得并不那么遠，宋澤沒走多久就到了。
此刻菜市場里的買家，多是趁午休出來詢問菜價準備批量采購的商家員工，所以這時候來買菜，基本是價格最低的時候。
對于陽光小區的老人們而言，如果想要省錢的，大多也會挑這個時間來。
菜市場的攤主們對此也見怪不怪，中午的時間里，他們不管對老人還是前來詢價的商家，都給同樣的低價，老人們都不容易，讓利也不是什么大事。
宋澤慢慢的挑著菜，這活兒對于一個單身了兩輩子的人來說，那真就還……
還挺難的，畢竟單身狗在家都是吃外賣的。
索性攤主還算熱情，看宋澤一個年輕人出來買菜也沒想著忽悠，卻是用心的教著宋澤挑選。
“年輕人你看這個白菜啊……”攤主拿起手邊的白菜。
“它又長又寬。”
“……”
攤主：“你怎么唱起來了？”
“不，我沒有，你聽錯了。”
“其實你也不用怎么挑。”攤主把白菜放下，指著面前的一大攤子蔬菜，又指向周邊的商販：“擺著的菜都新鮮，這時候也給低價，主要也考慮到附近住的老人多，不敢賣太次的。”
“我們平時也挺歡迎老人來買，順帶嘮嘮嗑也挺開心。”
宋澤順著攤主的手指朝四處看去，確實，這里的商販們擺出的瓜果蔬菜，乍一看都很新鮮，水靈。
只是在掃視間，他突然看到不遠處有人員聚集，隨即有嘈雜聲傳來，像是有人在吵架。
攤主的手指也是一滯，隨即便聽到他略顯尷尬的笑聲。
“當然，如果是這種怪老頭的話，倒也真有點……沒法應付啊。”
“怪老頭？”
宋澤默念一聲，卻立刻反應過來。
這不就是302住戶的外號嗎！
向攤主道別，提著買好的菜，宋澤緊跑幾步，靠近了人群。
圍觀人里三層外三層，宋澤一張帥臉也沒起到作用，只能憑著一八六的身高優勢，拼命的擠到了一個能清晰看到里面的位置。
“你們就是騙錢！”
“就是騙錢！欺負老頭沒用！”
有一個沙啞的聲音極盡嘶吼著，像是游蕩在沙漠里數日沒有喝水的旅人發出的聲音。
宋澤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個面上表情復雜的攤主，是個中年人，頭上毛發稀疏，有著啤酒肚，臉上胖胖的，摸樣憨厚。
他的攤收拾的很干凈，擺蔬菜的臺子鋪滿白色的瓷磚，看起來一塵不染。
即便是地面，哪怕這里是菜市場，盡是不知道哪里來的污水，但至少在這個攤位，地面也是能看出來常有清掃的。
攤子的架上放著一張獎狀，上書“年度最佳攤位”。
宋澤總覺得哪里不對，但說不上來。
他又看向了發出那嘶啞聲音的源頭。
這是宋澤第一次看到“怪老頭”趙壹清的樣子。
趙壹清是極消瘦而憔悴的，不光瘦削的臉龐，連脖頸上都有著很深的皺紋，而他的雙手目之所及處密密麻麻的有刻得很深的傷痕。
他穿著一件洗到褪色發白的老舊深藍馬褂，上面有許多莫名的深色痕跡。
他長的也并不面目慈善，早已禿頂，反倒是莫名有股匪氣。
此刻趙壹清舉著他那干瘦如柴的手，指著攤販吼著，唾沫從他缺了一半牙的嘴里飛出來。
“大爺，我們這店是真沒騙您錢。”攤主哭笑不得：“您沒必要每次都來我店啊，你要嫌我這貴，您大可換一家店啊。”
“你們這的菜干凈些，我就要你這個，但你這太貴了，就是騙錢！”趙壹清完全聽不進去。
“這怪老頭又來了，還每次都來這家。”圍觀人群討論著。
“是啊，他就仗著人攤主脾氣好。”
“碰瓷呢，誰不知道這家攤是整個菜市場質量最好的，價格也公道。”
宋澤默默的看著這一切，眉頭微皺。
而面前，趙壹清依舊鬧著，毫不在乎周圍人厭惡的眼光和議論聲。
“大爺，大爺，這么著，您別鬧了好不好。”攤主彎腰從攤上拿了兩卷白菜放入了趙壹清的菜籃子里：“就當饒頭，可行？”
“你就是騙錢！”趙壹清又罵一聲，片刻后他補充道：“還得加兩茄子。”
“加，加。”攤主一抹汗，這是真賠了。
收到茄子的趙壹清這才踩著破爛拖鞋離開，留下路人們不善的眼神，和充滿鄙視的話語。
“你看這老頭，臉都不要了。”
“呵，他的臉就值兩茄子兩白菜！”
“可憐他干孫子啊，那么乖巧，攤上這么個親人。”
宋澤看著老人走遠，幾步跑出人群，然后悄悄的跟了上去。
“……”
趙壹清走的很慢，但背卻是挺得很直。
他所到之處，但凡有認識他的人，都往旁站了兩步讓開，眼里并無善意。
“看看他干孫子多可愛，再看看這當爺爺的，怎么就這個德行！”
“聽說他當年犯了事……”
宋澤跟在后面，一路聽到議論聲不斷，直到去至遠處，認識他的人變少了，方才聽不見。
趙壹清停在了一家距離小區很遠的肉鋪前，抬頭看看懸掛的肉，走了進去。
宋澤小跑幾步追到肉鋪外，朝里看去。
“店家，這肉，多少錢？”趙壹清輕聲問著。
宋澤有些驚訝，這可不像菜市場時的無賴模樣啊！
奇怪！
攤主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面目兇狠，他瞥了一眼老人，隨口說了個價格。
宋澤盤算了一下，肉成色不錯，但這價實在貴了一絲。
他擔心老人又要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趙壹清并沒有爭吵，而是點點頭，用手在肉上比劃了一下，問道：“這切一點兒，賣嗎？”
“不賣！”攤主把刀一拍，脾氣一點都不好：“你尋我開心呢？這么大點兒就夠孩子吃，你一個老頭吃都不夠，而且你切這么點，剩下的我怎么賣！”
“別氣，別氣。”趙壹清帶著點致歉的語氣：“我多買點，多買點。”
“那能便宜點嗎？”
“你上四周打聽打聽，是不是我這的肉最好，好就該貴！”攤主講到：“這么著，看你這老頭買菜也難，切點賣也行，不能便宜，還得加點錢！”
聽到這話，老人在兜里悄悄的摸了摸，取出幾張皺巴巴的錢，點點頭：“多謝攤主，多謝攤主。”
提著肉，趙壹清離開了去，并沒有發現宋澤。
接下來宋澤沒有跟了，因為看這路線，應該是回去小區了。
可是真的很奇怪啊……
宋澤看著他的背影，雙眉皺起。
為什么同樣是買東西，態度差別那么大，難道僅僅是因為菜攤老板看著憨厚，而肉攤老板兇狠。
欺軟怕硬？
奇怪，真的奇怪……
“……”
宋澤特地晚回去了些，算好時間錯過了趙壹清，然后直上了八樓，敲開了陳奶奶家的門。
“來了。”
門內有聲音傳來。
宋澤一愣，這聲音咋有點熟悉。
防盜門打開來，宋澤愣住了。
“白曼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