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喚萬里紅鬢的女子笑了笑，眼角叢生出殷紅的嬌軟媚意來。

“不知昔日梵音妙舟的大師姐，近來可好。”

妙眼菩提背后又緩緩浮現那朵紫色巨蓮來，她下巴微昂琥珀色眼瞳里浸著幽幽冷光。借助葉星憐的天靈她境界攀升至靈寂，威壓便像重錘一樣壓在萬里紅鬢的雙肩上。拂塵的萬千根銀絲不知何時已化作銳利鋼針將紅衣女子包圍了起來，甚至有幾根抵在她咽喉處，只差一毫便能叫眼前的美人血濺在此饕鬄賭局。

“我被逐出師門時恰聞舟主無患子一至寶丟失，據說是拘山大尊遺留之物。”紫袍道姑右手撫上左邊耳垂，闔眼挑眉間是描不出的邪氣風流，“想必應該在你手中吧，而且它必定是開啟那千水江山圖的鑰匙才是。”

“你說，我要是此時傳音至妙舟，我那位觀師弟會不會前來。”

妙眼菩提以鋼針挑起女子下巴，針尖刺進萬里紅鬢的肌膚里頓時就有紅色的血液沿著修長脖頸流下來，使她下顎處的紅蓮印記更加栩栩如生。

紅衣女子本來眼中毫無波瀾，聽聞那“觀師弟”三字時不由得自嘲地一笑。

“大師姐若是想進那秘境直言便是，紅鬢自當竭力而為。至于觀師弟……”她將這三字緩緩吐出口又惡狠狠地，像是把那姓名的主人吞進喉嚨里反復嚼碎，萬里紅鬢咬牙切齒地說道，“觀師弟，觀海潮。他怎會來，他絕不會來的。”

葉星憐聽不清她二人在說些什么只瞧見從那域主手里陡然出現了一只香爐，呈蓮花模樣，釉色如血。正是先前那客棧掌柜燃情絲為香的蓮海燃情爐，所以她的猜測沒錯，頂樓那紅衣女子與客棧里那位女掌柜便是一人。

萬里紅鬢手指翻飛結成繁復的道印模樣，那蓮花花瓣由先前朝上微攏的姿態緩緩綻開。那爐內頓時飄出來千絲萬縷的絲線，顏色各不相同。本是互相交纏在一起，騰空而起后各自又四散開來，隱沒飛入饕鬄賭局的上方去了。

這時樓里有人站起來的有的人已經攀在木欄上只為瞧得更仔細些，也有些像葉星憐、妒川這樣還坐著喝茶的。眾人隨著那絲線看去才發現不知何時一道沉綽的黑色裂縫出現在賭局的頂部，并且有向四周逐漸擴大的趨勢。天邊那兩輪血月猶如曈曈獸目，整幢樓里的光線一下變得緋紅。

無邊黑色里一顆明亮的星星出現在眾人眼前，接著是兩顆、三顆乃至無數顆。那星子分布并無規律可言，直到最后一縷絲線飛入黑暗里，那天上的圖案也完整地顯現了出來。

高山疊嶂，流水迢迢，兩岸桐花，千水江山。

“是千水江山圖，竟是千水江山圖。”

樓里有人認出那圖案的輪廓，已經喜不可遏地喊出聲來。

“以千縷法線千根情絲為引，才能開啟這幅千水江山圖。”萬里紅鬢笑了笑，抬頭看著空中那以明星畫成的山水圖，“任誰又能想到，那秘境竟然被拘山藏在鬼域的天空里。”

妙眼菩提也去看，聲音是不同往常的低柔，“竟然有這樣的奇巧心思，也難怪。”

萬里紅鬢等的便是這一刻，她拔下鬢邊的那朵紅蓮，嬌弱脆嫩的蓮瓣一下變得銳利根莖也一下變長。她以蓮花為手中劍將那根根鋼針切斷，這變故只在一瞬，妙眼菩提回過神來身后的女子已經騰空而起直飛向空中。就在這時，那山水圖逐漸幻出實體來，一幅古樸的畫卷橫亙在夜色中。

“這秘境已開，諸位豈能讓大好機會溜走呢。玄鐵令便在里面，全看各位的本事了。”

女子如銀鈴一般的笑聲響在上空。

妙眼菩提一聽這話就知道她是以樓中其他賭客為掩護為自己進那秘境爭取時間，果然她再看發現萬里紅鬢身形一閃已經進了那畫卷之中。眾人推推搡搡擠作一團，竟然無幾人進了那千水江山圖里。蔣嘲也在這人群之列，他眼尖地瞧見那畫卷竟然像是被人卷起來了似的緩緩閉合上了。

少年嗓音嘹亮地“哎”了一聲，“大家快點，那方畫卷要關上了。”

葉星憐知道妙眼菩提籌劃那么多必定是要進那秘境的，聞言便以劍氣為梯一步步往上走去。這時妙眼菩提踏著她那朵紫色巨蓮飛到少女身邊，朝她伸出一只手來，“葉小道友不如來我這蓮花上，省些氣力，等進了那千水江山圖才是需要真正較量的時候。”

少女眉頭一挑，握了上去。

“好。”

那蓮花一路暢通無阻，兩人輕易便越過人群來到了那畫卷入口。妙眼菩提看了葉星憐一眼，朝她點點頭，兩人便縱身一躍進了那秘境。進去的那一霎的感受并不像初進萬疆鬼域時五臟錯位那般難受，葉星憐只身形輕輕一晃雙腳就已經踩在了地面上。

她打量周遭環境。

四處沙礫雪白而柔軟，水天一線林木蔥郁，竟是一個河湖上的汀島。

也沒瞧見妙眼菩提的蹤跡想來應該是進來時兩人被沖散了，少女慢慢往島心走去。越往里走頭頂便聚集了越多的烏云，幾道紫色劫雷盤旋其間里面還夾雜著蒼翠的劍意。葉星憐轉念一想，應該是有不世寶劍要渡劫升品。

天雷參翠，仙府現春。

她腦中突然浮現出這句話來，少女抬頭又看了一眼，便確定了這島上渡劫的那柄劍就是曾在老祖書上所見到的那一枝春。就在這時從另一邊走來了一女子，鵝黃羅裙，面容秀欣。

葉星憐朝吳纓眉輕輕點頭，只盡了該有的禮儀卻沒打算過多交談不想女子倒是先開了口。

“先前在那樓中聽聞道友是青云劍宗的弟子。”

“正是。”

吳纓眉笑了笑，頰邊的細碎粉珠互相撞擊發出微微的當啷聲，“我師尊之子也在貴宗，拜在流霜頂睨望真人門下。方才瞧小道友天資不凡劍意凜然，倒不知道師從何人。”

她這話若擱在平日葉星憐定然覺得十分突兀，但她又注意到女子話中所提到的關鍵字眼不由得仔細思忖起來。拜在流霜頂睨望真人門下，可據她所知睨望師伯只有沈師兄一位入門弟子。少女眼睛微微睜大了些，里面柔軟水波粼粼瀲滟，“沈師兄？莫非姑娘說的是沈云謁沈師兄。”

果然是認識的。

吳纓眉心里暗自竊喜，那條白蛟出現之際她便辨認出那里面有沈青行的神識之氣。這位師弟同她從小一起長大，性子她不說了解十分六七也足有，雖是溫良恭謙待人如沐春風，但是也不曾動用神識為旁人結陣御守。

更何況是個生得一副好顏色的小姑娘。

“正是他。”女子又問，一雙眼睛卻悄悄覷著葉星憐的側臉，“聽姑娘這口氣似是與我師弟極為熟悉了。”

“果然如此。初聽仙子簫聲便覺得與我師兄琴音內蘊極為相似，有師出同門之感。”葉星憐知曉眼前女子是沈云謁師姐后臉色不由得軟和幾分，又說道，“我乃是小離湖泓引真人門下弟子，平日里也喚他一聲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