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吃好呢”！

聽得陶木匠沒好氣的言語，陸宣也不惱，一手端起酒碗，微一示意，也沒管陶木匠有沒有回應，便自顧自飲了。

三人就這么低頭悶聲吃喝，武陽見二人碗中酒盡便起身添酒，如此幾番，

酒盡，

壇凈，

碗凈。

......

見得陶木匠似是吃的差不多了，陸宣也不待其發話，便招呼武陽一聲，起身道，

“武陽，回家。”

沒走兩步，陸宣又回身恭敬一禮，隨后揶揄言到，

“今日盡興而來，興盡而歸，此間杯盤狼藉，你老自個兒慢慢收拾吧，我等明日再來”。

說罷，陸宣抬腿便出得門去。

陶鏞就那么看得兩人出得門去，身子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呆滯片刻，這才低頭一笑，

“嘿嘿，這小子，人小鬼大，不過倒也是個妙人，這等知得進退......”，隨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只得重重一嘆，

“唉”。

......

“公子，我們就這么走了么”，武陽一臉疑惑。

陸宣笑道，“不然呢？你以為還要如何？”

“不應該是這樣的，咱們不是.......”武陽有些著急。

陸宣抬了抬手，“沒事，今日這些已是足矣，他知我來意，我知他心意，明日再來看看吧，要是運氣好，說不得會有意外之喜。

如若不成，那便也就罷了，如此人物，我亦不欲勉強為之，

他也不是我能強為的”。

武陽聽得似懂非懂，心中想到，“自家公子此番倒是見得了他頗為懷柔的一面，他對別人暫且如此，我的話，應該也不賴吧”？

這時又聽到公子聲音傳來，“你吃飽了么”？

“沒，帶的那些吃食大半都進了那糟老頭子肚子里了”，聽得陸宣此話，武陽一陣歡喜。

到底還是個孩子。

陸宣也有些心思，今日武陽沒少忙活，當做獎賞吧，就是再使喚人也得有個度啊。

“走，我們且去再吃一番”。

“是，公子”，武陽一陣點頭。

......

第二天上午，陸宣帶著武陽再次來到這嘉苑坊小院落，不過今日卻沒再“砸門”。

兩扇門板似乎牢固了不少，陸宣目光一掃，前方院落也被收拾過，雖然還是有些雜，不過倒是整齊了不少。

庭院中間的那張桌子獨立于斯，一塵不染。

陸宣微微蹙蹙眉，他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竟引得陶木匠如此，

想想自己可有無錯漏之處，想來想去也是沒有察覺什么不妥，更多得可能是昨日一番引得陶木匠有所改變，現在看來，這番改變應該是極好，想到這，陸宣心下微微多了幾份欣喜。

陰涼處，陶木匠正躺在那張搖椅上，一下一下晃悠，頗為悠然。

聽得腳步聲，陶木匠拿起這在臉上的蒲扇，眼睛半睜不睜，有幾分慵懶，似是剛睡醒，

“來啦，東西放桌上吧，自個兒找地兒坐”。

武陽從四下搭了一眼，尋得一把椅子，就那么放于陶木匠身前不遠處，

避陰。

陸宣也不客氣，一撩身上的淺灰色下擺，也不言語，只是面上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就那么坐著，

武陽靜立身后。

見得此，陶鏞一臉玩味之色，

“你如此大費周章就是為了從我這習得這一二木匠手藝，好自己雕琢件物事”？

“正是如此”，陸宣笑道。

“尋得一木匠為你打造不是更好些，還少的了麻煩”。

“那不一樣啊，還是親力親為來的妥當”，陸宣微微一嘆，“而且此時我已經如此，就是再麻煩幾分又能如何”？

“哦，也對”，陶鏞以為陸宣親手雕琢打造之物更具有意義，想必也是送人的，也沒再多問。

“我不問你來歷，亦無心收你為徒，自然也看得出來你無心此道，

不過嘛，這幾日受你酒食供養，見得你這壞小子倒也有幾分對脾氣，說說吧，你想弄個什么物事，老夫多少指點你一番，能學得多少、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能耐了。”

“老爺子有一點說的差了，小子不是無心此道，只是無心醉于此道，無心專一此道”，

陸宣輕聲回道，眼神清澈堅定。

“呦，我倒是小瞧你了，也罷也罷，你小子倒是值得我拿出點真本事”，陶鏞坐直了身子，“你此前對此道未曾涉及，倒還能少些彎路，

唉！

我的本身你能學幾分就學得幾分吧”，說到最后竟有幾分落寞。

見陶木匠一時似是出神，陸宣也沒打擾，

“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吶”。

陸宣沒去多打聽別人的私事，對方愿意說是一回事，自己好奇那又是另一回事。

過于好奇，必為所制。

......

不消片刻，陶鏞回過神，看著陸宣一嘆，“說說吧，你想雕琢個什么物事”？

“劍”！

陸宣毫不猶豫道。

“劍？君子器于身，而劍者為尊。”

陶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反而點了點頭。

“去那邊墻根底下選塊料子”，而后自己便慢悠悠轉身向屋內而去。

陸宣聽得此言，身子一動來到這堆木料跟前，神識挨個探了一番，便選了跟最為密實的，

“以此物練手吧，雷擊桃木的那根樹心比這里的任何一根都要密實不少，質地愈是接近，自己將來煉劍之時也能愈得心應手。”

將此木料搬了出來，回頭一看，陶木匠已經回來了，手上拎了個木箱子。

見陸宣毫不客氣地選中了這個最好的料子，陶鏞眼角不禁跳了跳，嘴里嘟嘟囔囔的，“他-奶-奶-的，這小子運氣這么好？那么料子都能瞎貓碰上死耗子”？

再好的料子不經雕琢也是廢物！

......

微微正了正顏色，陶鏞開口道，“木藝一道，淺學不難，深精不易。

步驟嘛也就那么幾個，著色上釉到還不算什么，其他的嘛，都不簡單。

首先便是挑選粗胚，多數匠人只是粗粗選用，而厲害一點的能'聽'，也就是感應出一塊木料的好壞、內里質地、重心等等，單單這一項，沒得幾年工夫、上百塊的料子過手就難得很吶”，

言罷又斜楞了陸宣一眼，“不得不說你運氣真他-娘-的好”。

“再者，便是'修'，將料子表面盡可能地修的光華平整，便于后續的雕琢，這一點要的便是足夠的耐心”。

“而后便是'觀'，縱觀木料，你把它想成了一個什么樣子，想要它最后是什么樣子，一定要在腦子里，而后做到'目無全木'，匠藝一道，在乎對于全局之把握，在于細微之處的察其毫末。

直到這木料粗胚在你眼里就化為你想要的那個樣子，多出的任何部分都是你即將去掉的，才能下刀。

這最后的下刀，所用力度、所選角度、刀身深淺、所用手法都離不開'穩'之一字，謹慎下刀，稍有不慎便會毀掉整根木料，所以說，每一處都要甚是小心。這一項最簡單也最難，簡單在前邊的幾步你都吃透了，下刀自然猶如神助，要是不能，便只能穩著來。

雕法講究一氣呵成，渾然天成，不過目前對你而言還有很遠很遠距離。

此外嘛，據說匠藝出神入化之后還有一層......